一个神秘的活动号

「在荣·何以渡星河」你曾是少年

文艺三十题之“落叶与公园长椅”

写手//想在海边看帅哥穿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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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转角的那棵枫树正慢慢染上秋天的暗红色。这是夏天的尾巴,空气中还带着些微的闷热,阳光穿透云层卖力地洒下,几只蝉正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以交错的合唱给这个夏天画下最圆满的句点。

 

但这都不重要。对于朴珍荣来说,如何在社团招生给他们流行舞蹈社招募到最多的新生,才是他在这整个夏天最在乎的。

 

“金有谦,你怎么穿着风衣?还是我误会了你其实是隔壁模特社来走秀的?”朴珍荣看着那件随着风摆动下摆的驼色风衣,眼神死。

 

金有谦还挺骄傲,“哥这你就不懂了,这样才有秋天知性男的感觉。”

 

朴珍荣忍住了想把他踢出社团的冲动,在无数次劝告自己生气伤身后,只叹了口气,他看了眼对面正在准备的街舞社,更是烦闷。偏偏林在范像是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边咬著草莓味的棒棒糖边朝他笑,又挑了个眉。

 

好一个赤裸裸的挑衅。朴珍荣眯起眼。

 

要说他们流行舞蹈社和街舞社的关系,那就像是格来芬多与斯莱特林一样,孽缘颇深,已成传统。两个社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看不顺眼,已经成了被冲刷在历史激流中的谜团,只剩这样敌对的关系保存了下来。街舞社说流行舞蹈社缺乏舞蹈最根本的核心,只会死板得照着编好的动作跳。流行舞蹈社嫌街舞社battle时太过野蛮,浑身充满带刺的流氓气质。

 

这样的情形在朴珍荣和林在范各自当上两方的新社长后,依旧没有改变。金有谦举起两根手指发誓,他每次都能在两人碰面的时候,看见劈哩啪啦冒出的火花。

 

虽然如此,由于两方舞种不同类型的缘故,他们鲜少同时参加一个舞蹈比赛,正面冲突的机会倒没有多少。但是在现在这种每个社团都极度想要招满新生的场面里,他们的摊位偏偏就在正对面,显然躲不掉一场较劲。

 

街舞社终于搞定了音响,放了一首特別黑泡的英文歌。林在范扣上黑色的鸭舌帽,整身的潮牌,正在那转转手腕热身,配上他那张带有攻击性的帅气脸庞,的确很有街头少年的感觉。人群随着音乐而聚集,正好将两个社团给包围住,朴珍荣这里才刚弄好音乐,就听见尖叫声如浪潮四起,只见林在范已经在那跳了起来。

 

跳舞时的林在范不可否认的迷人,带着全然的自信与骄傲,他是跳B-boy出身的,而他似乎天生就带着这种血液。每个跳出的步伐看起来都从容随意,却又很漂亮地卡在拍上。他甚至能跟群众做互动,在尖叫声响起时,不吝啬地展示技巧,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地板动作,让人目不转睛,陷入他建立起来的世界里。

 

街舞社的优势体现在Freestyle上,偏偏他们社团在这就稍微弱势了点。朴珍荣承认林在范的确很有魅力,但是心里仍很不是滋味。不过就是身体灵活了些,那些学弟妹们怎么还看得一脸崇拜呢。

 

于是朴小社长转转眼球,打定了主意,他拍拍金有谦的肩膀,以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慎重语气说:“有谦啊,我们换个音乐吧。”

 

金有谦正因为搞定音响而喜孜孜,听到他的话后愣了下,毕竟这舞他们也排了很久,临时换掉有点可惜。但是看到朴珍荣这么认真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绝佳主意,于是欣然同意:“行,要换成什么?”

 

“换成女团舞,你去跳些性感舞蹈搏眼球,绝对要抢过对面的风头。”

 

金有谦:?

 

金有谦:哥你冷静,我们是正经舞社!

 

然而金有谦还是敌不过朴珍荣充满杀伤性的眼神,只好照办,他扭扭捏捏地挑了一首女团歌曲,还被朴珍荣嫌不够性感,硬是给换成了另一首歌。等到他站在摊位前面接受众人目光时,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啊,小小年纪的我承受了太多。金有谦擦擦不存在的眼泪。

 

总归是吸引注意了,朴珍荣一脸得意。

 

林在范看着对面这一连串的骚操作,也震惊的停下了脚步,但是这招偏偏管用,现在的尖叫声都是给在那僵硬着跳性感女团舞的金有谦。于是林小社长转转眼球,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把在旁边看热闹还录影的Bambam拽了过来,用社长权威不容置疑的说:“Bambam啊,去给我跳些女团舞,越性感越好。”

 

Bambam:。

 

Bambam:怎么也有我的事?

 

然而害怕林在范下巴的Bambam又只得照办,但是他比较社会,自己挑了首性感的曲风,心甘情愿地跳了起来。

 

这画面倒是就很诡异了。

 

“有谦啊!动作大点!顶跨顶跨!”

 

“Bam啊!腿再抬高一点!你腰下去些啊!”

 

这俩社长甚至互相较劲起应援声,分別拐着自己的社员一起尖叫。而莫名其妙跳起女团舞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怜惜地点了点头。

 

哥哥们不争气,你也辛苦了。

 

 

之后每个大一新生都听说了两个舞社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当天互相比拼女团舞的影片甚至被录了下来,发在学校论坛上,没多久就冲上了热门还加了精。

 

金有谦闲来无事上论坛,突然看见自己那不忍直视的影片,差点没喘过气。明明是无良社长们写的故事,怎么只有他有姓名呢!于是他愤而留言,劈哩啪啦地打完字,在发出的那一刻又很耸地按了匿名。

 

“只有我想看林在范和朴珍荣来场堪比紫禁之巅的舞蹈对决吗?p.s影片中的人是谁,好帅。”

 

他的留言很快就被来看热闹的其他人给挤了下去,金有谦呼了口气,算是舒心点了,于是收起手机该干嘛干嘛去。

 

没多久之后,有个人回复了他:“兄弟我也想!我甚至想在现场当那个让他们不要再打的人!p.s街舞社的那个也挺帅。”

 

再之后,林小社长亲自回复:“Bambam你没按匿名你知道吗?”

 

因此那天大家都能在学校走廊里看见飞奔的Bambam和后面追着他的林在范,不知情的还以为街舞社内部是不是发生了内斗,要被篡位,最后Bambam靠着他灵活的走位,成功逃生。这段影片也被热心同学给放上了学校论坛,一时之间热度还超过了女团舞。

 

泰国刘翔,名不虚传。

 

等到面试当天,金有谦万万没想到经过招生劝退的操作,居然还有一大票人等着来入社。他看着在那等候的新生们,怀疑今年的学弟妹们是不是取向比较奇特,同时不禁升起一股敬畏的感觉,那该是多么真挚的热爱,才让他们跨过那道砍,义无反顾的来面试呢!金有谦吸吸鼻子,又被自己感动到了。

 

Bambam就不一样,他看着那堆新生们看著他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就知道又是一群来吃瓜的群众,不过这些群众比论坛上的好点,至少他们还会跳舞。

 

是的,就是这么巧,两个舞社的面试偏偏又撞期,甚至连地点都只是在隔壁。这栋楼的隔音不算太好,声音稍微大点就能透到隔壁去,朴珍荣一开始还心平气和的,只是让金有谦把音乐跟着调大声点,然而在第无数次听见街舞社标配的嘻哈音乐后,终于受不了。

 

朴小社长一声令下:“有谦,去告诉隔壁他的选歌品味真的有够糟的!”然后自己动手把音量给加大。

 

隔壁的林在范也受不了一直传来的男团歌曲,把Bambam给叫了过来:“Bam啊,去叫隔壁的把音乐转小声点,开这么大声是扰民吗。”

 

两个弟弟不敌权威,只好认命地开门出去,就那么刚好在走廊上遇见。

 

“你也是吗?”

 

“唉,哪次不是呢?”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又多了股同情与理解。俗话说不搞事的弟弟都不是好弟弟,于是他们一拍即合,迅速达成了个协议,在分別走往对方教室前,还来了个战友式的拥抱,“祝你顺利啊!”

 

然后同时转身,挺着后背踩着军步,又同时拉开门。

 

“在范哥,我们社长传话说你的穿衣品味真是有够糟的,让你把渔夫帽扔掉!”

 

“珍荣哥,我们社长传话来让你闭嘴,说你的声音简直扰民!”

 

……

 

得了,这俩社长关系为什么越来越差,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天的小插曲在双方被扔回自己社团,然后被社长各自揍了一顿后结束。但是金有谦和Bambam在之后似乎建立起来了奇妙的革命友谊,总是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怎么问都不肯说。

 

朴珍荣觉得这样倒挺好,没有金有谦一天到晚来讨打,耳根子清静了些,心情也跟着变好许多,连隔壁林在范的脸都觉得很顺眼。

 

直到金有谦有天悄悄的凑了过来,滑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珍荣哥,你是处女座的吧?”

 

“对啊。”

 

“大发!摩羯与处女座速配率超高!”还附带一个夸张的偶像剧惊讶表情,“我要赶快告诉Bam!”然后也不等朴珍荣给什么回应,转身就直接跑了。

 

朴珍荣:?啥摩羯

 

又或是突然出现在朴珍荣旁边,边跟着他往前走,边看着手机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大串话:“今天的草莓牛奶买一送一耶!谁买谁赚珍荣哥你要不要去买?唉,只可惜今天黄历上说我不能喝乳制品,但是没关系的,听说在范哥也很喜欢喝草莓牛奶,不然你跟他一人一罐促进社团间的和平友好关系?”

 

朴珍荣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迟疑的伸出了手,量了下金有谦额头的温度。孩子没发烧,怎么跟有病了一样,再说就算他去买了草莓牛奶,为什么不一个人喝两罐呢?

 

后来甚至连隔壁的Bambam都掺了一脚,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了林在范国中时在学校表演跳舞的影片,还特地跑来他们的练习室,献宝一样地秀给朴珍荣看。

 

国中时林在范的脸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稜有角,带着点稚气的婴儿肥,笑起来时眼睛瞇成了一条线,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朴珍荣憋著笑点开了视频,影片里的林在范跳得是东方神起的气球。跟现在的酷盖形象完全不一样,他穿着牛仔外套,跟着轻快的曲风摆动身体,配上那张脸真有点可爱的感觉,结尾时还比了个大爱心。朴珍荣终于忍不住,他大笑出声,决定把这个影片下载下来,拿去林在范面前循环播放。

 

Bambam看起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欣慰地点了点头,满怀希望对着他说:“我们在范哥虽然看起来天天都很暴躁,但他曾经也是一个小可爱少年的!”然后他握上了朴珍荣的手,就像个殷切叮咛的母亲:“所以你们要好好相处喔,舞社的希望就靠你们了!”

 

朴珍荣满脸疑惑。

 

两秒后,他终于搞明白了,合着这两人就是想把他俩凑成对呢。朴小社长脑袋飞速的转着,他先是微笑着拍拍Bambam的肩对他说:“真是有心了呢,小斑同学。”然后在他泪眼汪汪的眼神中转过身,把联络人翻了遍,终于找到了加了却一直没传过信息的林在范,劈哩啪啦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后来学校论坛里又出现了新的加精贴,泰国刘翔重出江湖。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阻碍金有谦跟Bambam的社长友爱计划,依旧想尽各种办法好让这两人关系好转,每天都在被林在范追打的边缘试探。

 

一天,金有谦又凑了过来,这次倒是光明正大把手机递给了朴珍荣,“嘉尔哥问晚上能不能借用一下练习室,他们的在整修,但是几天后要去出席一个表演,没地方练习。”

 

朴珍荣拿近确认了下,确实是王嘉尔本人的帐号,于是也很干脆地答应了:“行啊,那你让学弟妹们今天別来了。”

 

“我立刻去办!”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每个舞社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练习室,他们平时就都待在那练舞,有时还会直接睡在里面,对许多人来说就像第二个家。朴珍荣平时就有个习惯,会在学弟妹们的训练结束之后,自己去练习室里再跳一段时间的舞。跳舞是件让人放松的事情,他很享受把自己交给音乐的时间,让整个身体跟着律动,随意地舞出动作,一天的压力与疲倦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并不擅长即兴舞蹈,但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不必去在乎,跳就对了。

 

课都结束之后,他提着买来的宵夜走去练习室,才想起来已经借给王嘉尔他们。于是临时拐了个弯,打算走回宿舍,正巧经过街舞社的练习室,门没关上,朴珍荣往里面看了一眼,里头就只有林在范在那练舞。

 

反正也不知道要干嘛,他干脆停下来靠在门上,看着林在范跳舞。

 

林在范每个舞种都有涉猎一点,尽管他对外都说最擅长Breaking,但在舞者的角度,朴珍荣也承认他其他风格驾驭得也很好,甚至很少人知道林在范其实也擅长编舞。屏除掉一些莫名其妙的社团偏见,朴珍荣打从心底佩服他。一个人对舞蹈的热爱,能从他每个步伐里透漏出来。

 

一曲终了,林在范才注意到朴珍荣的存在,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朴珍荣耸肩,“路过。”然后举起他手中买的烤串,“一起吃吗?”

 

于是他们就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喝着林在范跑到楼下贩卖机去买的可乐,吃着有点太咸的烤串。

 

他俩的关系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差,在各自接任社长前甚至互不认识,反而这样有点敌对的关系,比较像是被社团的成员给炒出来的。不过现在有金有谦和Bambam在那瞎搞,他俩之间的冲突就减少了许多,偶尔还会合作一起教训那俩弟弟。

 

“你平时这个时候不都待在练习室练舞吗?”林在范咕噜咕噜,三秒就把可乐喝得精光。

 

“喔,练习室借给嘉尔他们了。”他拿着烧烤的手一顿,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有谦说的,他连你固定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复习都告诉我了。”

 

朴珍荣想起前段时间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行为,看来不只Bambam出卖他哥,金有谦这小子也跑到隔壁那把他的事都给抖出来。不过比起林在范那影片,他这点都只是小事。

 

朴珍荣挑眉,”你的气球跳得也挺好的,很可爱啊。”

 

“……能不能別提这事?”林在范脸都皱在了一起,满脸的囧。

 

想起那个影片,朴珍荣笑得脸上的小褶子都跑了出来,他边笑边说:“你说你以前还跳这种可爱的舞,怎么现在却变成……”他没说完,因为林在范正一脸狡黠地看著他,手里拿着烤串把酱沾到了他的鼻子上。

 

朴珍荣闭起眼,深吸了口气。

 

下一秒,也拿了个烤串往他脸上沾。

 

……

 

最後的结果是他俩脸上都是醬汁,还得含泪把烤串给吃完。林在范把练习室的地板拖了遍,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朴珍荣,“一起回宿舍?”

 

“行啊。”

 

秋天已经悄悄地来临,晚风穿过树梢带起飒飒声,吹得朴珍荣有些冷。整条大道上空旷的只剩偶尔亮起的路灯,和他们随意聊天的声音。

 

他们不聊诗歌也不聊理想,却聊最近国外舞蹈比赛的决赛选手有谁、聊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是不是给得特別少、聊哪个教授特別严格,又聊当社长到底有多心酸。尤其在最后一个话题找到了共鸣,开始吐槽起自己的社员,谁常常缺席练习、谁又总是忘记动作,话题就绕到了金有谦和Bambam到底各自做个什么好笑的事。

 

不用刻意去找话题,对话却会自然地不断延续下去。朴珍荣甚至觉得,如果没有社团这一层因素,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问你个事,”林在范开口,声音蔓延在这寂静的大道上,“你讨厌我吗?”

 

你讨厌我吗?

 

搁在刚接手社团的朴珍荣身上,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本来就没有理由要喜欢你吧?”搁在上个月的朴珍荣身上,他也绝对会说:“这还要问吗?我们社团哪个人喜欢你?”

 

但搁在此时此刻的朴珍荣身上,他刚知道林在范崇拜的舞者原来和他是同一个、家里养了只暹罗猫、每天都在起床与赖床间不断挣扎。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林在范分享那么多日常琐事,一如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对林在范的印象是多么刻板且荒唐。

 

他们不过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会为课业烦恼、会因为看了一场比赛而热血沸腾、会坚持着一份爱好而勇往直前。社团间那点小小的爱恨情仇,忽然间就不值得一提。

 

青春那么大,讨厌是稍纵即逝的。

 

走回宿舍前,朴珍荣都没有回他话,林在范也不介意,就在那哼着歌踩影子玩。他们宿舍楼层不同,在楼梯口准备道別时,朴珍荣才慢悠悠地开口:“……不讨厌。”

 

林在范愣了下,“什么?”

 

“你不是问我是不是讨厌你吗?不讨厌啊,只是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烦而已。”朴珍荣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思考过,说完后想了想,补了一句:“就那么一点。”然后莫名奇妙觉得心烦意乱,干脆直接转身,“那我要回去睡觉了。”

 

“等一下!”林在范喊住了他,往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朴珍荣,“给你,我最喜欢的糖果,就当作我们冰释前嫌了。”然后说了句晚安,往长廊走去。

 

朴珍荣看著手中突然多出来的糖果,还是打开来放进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涌上,是草莓牛奶口味的。

 

他想,原来林在范是真的喜欢草莓牛奶。

 

 

在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平时一山不容二虎的舞社社长们,会突然变得这么要好,平时有事没事就待在一块。对此,金有谦和Bambam还特地在论坛开了一篇讨论帖,名字就叫“李涛一下,朴珍荣和林在范关系变好难道不是社团弟弟们的功劳?”然后把自己夸了一遍。

 

他们关系变好是真的,如同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突然,又好像理所当然。自从那晚之后他们就经常约去吃宵夜,从校门口的炸鸡店,到远一点的炸酱面。然后也开始互传讯息,看到什么好笑的影片就要传给对方。林在范偶尔会去等朴珍荣下课,再一起去食堂吃午餐。再后来,图书馆里看见两个人同时出现已经变成一个理所当然的画面。

 

街舞社跟流行舞蹈社也打破彼此的芥蒂与隔阂,创了一个没有社长的群,天天讨论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街舞社说,他们已经习惯社长在看见朴珍荣时眼睛瞬间笑得看不见。流行舞蹈社说,他们不知不觉也习惯社长每次给林在范带夜宵,却从来不分给他们的行为。

 

于是两方社员们长叹一口气。没办法,自己的社长们,还能怎么办呢。

 

朴珍荣倒觉得这样的关系蛮不错的,多了个饭友,他们共同的兴趣爱好其实不少,所以也不用担心没话题聊,尤其还能一起讨论舞蹈,林在范对他洗脑了好久,他终于开始欣赏Breaking的魅力所在。

 

他们偶尔也会一起跳舞,在终于赶完报告的时候,当作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林在范教了他很多关于Freestyle的一些小技巧,尽管他还是难以掌握,但也慢慢抓到了感觉。做以回报,他分享了他在编舞上的一些心得,林在范听得很认真,开了备忘录全给纪录了下来。

 

朴珍荣原以为他们的关系最多就是这样。比朋友好一些,比挚友再轻一些。不像恋人会做些亲密的举动,却都默契的给彼此新的权限,纵容着对方偶尔的亲昵。例如林在范喜欢捏朴珍荣的脸颊,例如只有朴珍荣能揉乱林在范的头发。

 

他们维持着刚刚好的距离,都在令人舒服且放松的范围。朴珍荣曾经自信地想着,这大概就是这世界最好的友情。从误解到理解,我们相互了解,又相互尊重。

 

他从未料到,心动会像秋天刮起的一阵飓风,从遥远的彼端朝他席卷而来。

 

那是在一个晚上。他拎着两杯奶茶,站在学校大楼楼下等林在范练习结束。他没事先告诉他,只是刚好看见学校附近开了家新的奶茶店,就买了两个口味来找他。反正他们时常这样忽然地出现,彼此早已习惯。

 

现在是冬天,潇洒的秋天也走了一阵子,冷风吹起,空气冰冷的滑过他的脸,朴珍荣吸了下鼻子,把脸埋在了围巾里。没过多久林在范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袋子,戴着耳机,边走边哼歌。

 

朴珍荣突然间就改变了心意,打算去吓吓他。他放慢脚步,偷偷跟在他身后,看见林在范拐进了一条小路,也趕紧跟了上去。

 

他看见林在范蹲在地上,从手裡的袋子拿出两个罐头,忽然有两只小猫咪从一旁的草丛里踏了出来,也不怕他,就乖巧地停在他脚边,眼睛盯着罐头瞧。林在范轻轻地给牠们顺毛,“嗯,吃吧。”小猫咪蹭了蹭他的手心,喵了一声,埋头吃了起来。

 

他知道林在范家里有养猫,那个猫奴总爱给他看照片,炫耀自己的猫多可爱。可他不知道林在范对猫咪居然是这么温柔。虽然他没养过猫,却也耳闻过猫咪的警戒心有多强,看这两只猫咪的举动,林在范大概是经常来喂牠们。

 

他蹲在路灯下,刚好被灯光给打亮,他眯着眼对猫咪们笑,声音在寂寥的夜里特別清晰,带着笑意,他说:“要快点长大啊。”

 

兴许是月光朦胧了夜晚,朴珍荣一下子就被这样的场景给戳中。心里痒痒的,像是在发酵,又像是有什么在萌芽。

 

他想,林在范真是个多情的傢伙。一个破旧的鸭舌帽带了好久也舍不得丟,甚至到现在还记得他自己编的第一只舞。对猫咪也是,简直温柔的不像话。

 

如果能被他喜欢,一定会是美好又幸福的事。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朴珍荣却一下子觉得整个胸膛都在发热。他拎着奶茶往他走去,一步一步,很快的就也走到了路灯底下,同他一起被点亮。林在范抬起头看见是他,就朝他笑,笑容就像国中时一样傻乎乎的。

 

“你来啦。”

 

朴珍荣有些慌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回了个音节:“嗯。”

 

“这些崽子是我两个月前发现的,大概是从校外溜进来的猫咪生下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留在了这里,我偶尔会来喂它们。”他用手背撸着猫咪,“小崽子们很亲人。”

 

朴珍荣学着他的动作摸摸另一只猫,没敢太用力,毛的触感逗得他有些痒,“好可爱。”

 

“嗯,特別可爱。”林在范又朝着他笑。

 

噗通。朴珍荣感觉到心脏狠狠的失重了一拍,顿时间又感到慌张了起来,就连空气都觉得滚烫。

 

林在范把猫咪吃完的罐头装回袋子里,跟小猫们道了声晚安,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走出小路,影子被拉长,一人拿着一杯奶茶,谁都没说话。朴珍荣抬头看着天空,云层把星星都给遮住,连个月亮都看不见,一片雾茫茫的灰暗。

 

朴珍荣却觉得今晚的夜色特別美丽。

 

 

发现自己喜欢林在范这件事,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他依然准时起床,认真上课,和林在范一起吃午餐,继续上课,放学就去练舞,偶尔吃个宵夜。

 

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影响。他开始会偷瞄林在范的侧脸、记下他说过的话、以吃不下的原因把肉都夹给他、拍下他练舞时的背影、开始听他推荐的嘻哈歌曲。以前没怎么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开始被放大无数倍,偶尔还化成心脏上一下又一下的重拍。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又酸又甜,又明又暗。因为与他如此靠近而沾沾自喜,又因为只能和他这么靠近而暗自伤心。

 

朴珍荣抬起头看了眼对面正在埋头解试题的林在范,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左脸打亮。

 

朴珍荣忽然感受到一股悲伤,他想,林在范真是幸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必做,就有人在喜欢他。

 

林在范解完了一道复杂的题目,呼了口气,突然抬头问了个毫无相关的问题:“你们社团有要去旅游吗?”

 

朴珍荣转着笔想了想,“有,但还没决定要去哪。”

 

流行舞蹈社有个传统,在每个寒假都会组织一场国内旅遊,当作是对上半年努力的犒赏,和下半年继续奋斗的鼓励。差不多再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但是他们社团内部依旧在“看海吃海鲜”还是“下乡体验农村生活”中不断争执。

 

“我们社团一直吵着要去旅遊,我被他们烦得要命……”然后他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忽然精神了起来,语速都快了几分:“那我们今年要不要一起合办?一次就能解决掉两个社团的问题了!加上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过吧?你觉得怎么样?”

 

朴珍荣原本想跟他说,这两个社团一起合办绝对会出更多问题。但又因为他后面那句“我们”而莫名心动,挣扎了几秒,还是答应了:“……那好啊。”

 

他们把这个消息各自传到群里时,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林在范眼明手快的在群组炸掉之前又拉了新的群,一个讯息飞快的传过去:“去哪我和你们珍荣哥说的算,你们接受就行了。”

 

好霸道一社长。

 

 

最终的旅游定在一个靠海的城市,总共三天两夜。等到行程都确定了以后,社员们彷彿受到了什么刺激,一个个赶报告赶得飞快。出发日当天,几乎所有的社员都能如期参加。

 

他们搭火车前往目的地,沿途的风景全浓缩在一格格的窗中。两方社长相邻而坐,林在范像个小学生从背包里拿出一堆零食,朴珍荣用表情表达了他的鄙视,却还是伸手拿了几片洋芋片。

 

火车上闹哄哄的,金有谦不知道跟Bambam打了什么赌,含泪重现招生时的女团舞,引起一阵尖叫。朴珍荣不打算和他们闹,他拿出耳机戴上,把头靠在窗边,看著模糊成一片的景色。

 

“你在听什么?”林在范伸手摘下了他右边的耳机,给自己戴上。里头传来熟悉的音乐,他听到副歌才反应过来,“Lost stars?你喜欢这首吗?”

 

“蛮喜欢的吧,歌词挺美的。”

 

于是他们就各自带着耳机,听着歌一首首播下去。朴珍荣看窗外,林在范低头滑着手机,与吵杂的背景音成为一种对比,居然还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朴珍荣头靠在窗上,闭上眼睛。青春的声音是火车吵杂的轰隆、是饼干包装袋的摩擦声、是少年们兴奋时的大笑、是耳机里传来的音乐。

 

还有来自于他左胸膛,不停放大的心跳。

 

 

他们第一天走的是很标准的观光客行程。墙壁漆成五颜六色的文化村、如同一个小型世界的海洋馆、充满各式小吃的市场和来到海边必吃的海鲜大餐。林在范抱着一个相机走到哪就拍到哪,心情特別好,谁和他开玩笑都不会生气。

 

他什么都拍。拍文化村墙上画的可爱猫咪、拍海洋馆里飘过的鲨鱼、拍市场里的鱼饼和炒年糕、拍餐桌上蒸熟的螃蟹和烤扇贝。他还拍社员们搭着肩走路的背影、拍蔚蓝的天空和接连着的大海、拍朴珍荣被风吹起的蓝色围巾。

 

朴珍荣对他拍的照片很有兴趣,“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拍照的!”他翻着相机查看照片,语气不自觉多了些佩服。

 

“那我多给你拍一点啊。”林在范眯着眼朝他笑,等拿回相机后,就突然伸手搭住朴珍荣的肩,几乎把他圈进怀里,单手高举起相机。“现在先来一张合照,一、二、三——”

 

喀嚓。

 

那是他们在这场旅途中的第一张合照,两个人占了画面的大半部分,背景被遮的看不出是哪。林在范笑得很开心,眼角上的两颗痣特別显眼。朴珍荣倒是来不及反应,表情有些茫然,他有些僵硬得靠在林在范的肩上,脸挨的特別近,还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迟来的心跳加速。他多希望相机能真的把时间暂停在这一刻。

 

 

傍晚的时候他们就来到饭店附近的海滩上,饭店给提供了一套烤肉用具,他们买了点食材,自己开起了烤肉派对。

 

朴珍荣身为尊贵的社长只需要负责吃,不用亲自动手。他躺在沙滩椅上,看著夕阳渐渐西下,把海面染成一片渐层的暖色系,波光粼粼,特別美丽。他开始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得学个摄影,毕竟生活中有太多美好的小事值得纪录。

 

不知道是谁接了音响,开始在沙滩上放着歌,舞社社员们各个蠢蠢欲动,还拿着烤肉夹就无法控制跳起了舞,后来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跳舞,很杂乱,却很青春。金有谦把朴珍荣拉了过来,林在范立刻走过去与他跳起了双人舞,明明是首说唱歌曲,却硬是被他们跳出了华尔兹的感觉,显得浮夸,却又特別有意思。

 

Bambam发出了个嫌弃的声音,然后就拉着金有谦学他们的动作。一时之间大家居然都仿效了起来,形成一种诡异又冲突的画面,却没有人觉得突兀,笑得依然很大声。

 

“这群小鬼真的是越来越皮了。”林在范停下了脚步,插着腰看他们跳着乱七八糟的步伐,语气却是开心的。

 

“旅行嘛,这样才好玩。”朴珍荣也跟着他笑。

 

烤肉吃完以后,他们就坐在沙滩上围成一个圈,人有点多,为了不要太分散于是稍微挤了些。林在范很有社长的自觉,首先开口:“欢迎来到感性时间!今天是我们旅程的第一晚,不如来说说心事,聊聊梦想吧?”社员们抖了抖,都觉得有点肉麻和尴尬,林在范倒是不受影响,开始行使社长的权力:“Bam,你先说。”

 

被点名的Bambam只好努力想出一个答案:“梦想吗……我想变得young&rich算不算?……哎哎哎我知道了我认真说你別瞪我啊哥!”林在范一个眼刀杀过去,小小的眼睛,有着大大的杀伤力,Bambam吓得立刻改口。“我现在就想好好待在社团里,不要被踢出去。至于未来,我没有想法,就想继续跳舞吧!”

 

林在范还算接受这个答案,于是强行主持流程:“那换有谦。”

 

金有谦是个容易感性的孩子,一下子就想了很多,掰着手指开始数:“首先,我希望之后每科都不挂科,顺顺利利的毕业。再来,我希望能赶快通过驾照考试,最起码先考过笔试。然后还想参加一个舞蹈比赛,有没有得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的过程……”

 

今夜的林在范只是个冷漠的主持流程AI,他强行打断看起来能说上一整个晚上的金有谦:“好的,感谢你的分享,我们换个人吧。”

 

来自金有谦的微弱反抗:“怎么这样!不然哥换你说啊!”

 

“好啊。”林在范耸肩,回答看似随意却很真心:“我想成为一个闻名国际的舞者,在世界各地跳舞。”

 

“喔——”Bambam带头发出了欢呼声,还指引大家一起来了个热烈的掌声。

 

“谢谢啊。”林在范笑弯了眼,“那下一个是……”

 

朴珍荣也为了他鼓掌。他知道林在范对于舞蹈是多么热爱,他看过他在练习室内一遍又一遍跳着同样的舞,就是为了让每个动作都能趋近完美。他欣赏他坚持梦想的决心、尊敬他真的可以拼尽一切去实现愿,而他也是真的希望林在范有朝一日能够实现成为知名舞者的梦想。

 

他生来就是为了跳舞,就是为了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他值得崇拜的目光,也值得赞赏与荣耀。

 

对于朴珍荣来说,林在范就像是一颗追逐太阳的星星。他在奔跑的过程中,会因为太接近而起火燃烧,但是火焰没有让他退却,只让他更加耀眼。

 

朴珍荣知道林在范因为跳舞在身上留下了多少伤,有些成了顽固的旧疾,有些还是尚未结痂的伤口。他为了一个远大的梦想,可以不顾一切的去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韧性与勇气,将一时的冲动,变成了人生永恒的追寻。

 

他爱他的坚持、爱他的梦想、爱他真的可以拥有永不回头的决心。

 

他庆幸自己心动于林在范的少年期,才没有错过他这么耀眼的时候。与此同时,朴珍荣忽然觉得鼻头一酸,像是有什么在啃咬着他,没来由地觉得刺痛。

 

他的喜欢注定没有结果。他想,林在范是要飞往高处的人,他不能耽误他。

 

“珍荣呢?”林在范看着他,他的眼睛映着夕阳的颜色,亮亮的。

 

“我吗?”朴珍荣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情绪给压了下去,“我没什么特別远大的梦想,毕业后就去实习,安稳过日子就好。”

 

林在范又问:“还跳舞吗?”

 

朴珍荣一愣,想了想,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大概不跳了吧,跳舞只是兴趣,不能成为我的工作。”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跳舞吗?”林在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语气都重了几分。

 

他知道朴珍荣有多么喜欢跳舞。他看过他把自己跳的舞录下来,然后一遍又一遍重播,明明在对他眼言已经很完美了,朴珍荣却还是能很挑剔的找出微小的瑕疵。他知道他跳舞跳累了会直接睡在练习室里,醒来后换了首歌,又继续跳了起来。他还看过他提起跳舞时发光的眼神,那是喜欢,是热爱。所以他无法理解,他们都把跳舞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

 

朴珍荣却只是摇头,带着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说:“……我和你不一样。”

 

他是真的没想过要跳一辈子的舞,跳舞对他而言绝对是第一顺位的热爱,他愿意为跳舞奉献整个青春,却也仅仅只有青春。接下来的日子,还是更倾向于过着安稳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就足够美好了。

 

林在范还在那生着闷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Bambam赶紧说了几个笑话才重新活跃起来,又继续分享各自的梦想。

 

林在范却不再看著朴珍荣。

 

 

沙滩聚会结束之后,有些人继续留在海边看着夜晚的海,有些人走回了饭店。朴珍荣与林在范虽然还觉得有些别扭,却还是一起往回走。

 

林在范走在前头,朴珍荣就跟在他身后。风吹过,带起轻微的寒意,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朴珍荣先开的口:“我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舞者。”他低着头,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林在范听见他说的话,立刻就驱散了残留的愤怒,还觉得愧疚:“……对不起,我刚刚说话太冲了点。”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朴珍荣,特別严肃的跟他说:“珍荣,我应该要支持你的每个决定,是我太自私才说了那样的话。我知道你多喜欢舞蹈,就算你以后不再跳舞,这点也永远不会改变。所以不管你所向往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都祝福你。”

 

朴珍荣被他的语气搞得手足无措了起来,他欲言又止几次才组织好语言:“……你也是。我以后不跳了,你就替我多去世界看看吧,一定要跳上世界的舞台,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为了梦想曾经那么努力过。你的努力都值得被看见。”

 

朴珍荣打从心底将一切的祝福与愿望送给他。年少的梦想很珍贵,值得奋不顾身追寻一次。而他相信林在范绝对是属于会成功的那一群人,他的执著与倔强会带着他实现一切。

 

林在范看著他,没说话。天已经黑了,远方还传来零星的一点笑声,大概是看海的社员也开始走回了饭店。他们之间的空气很安静,连风也渐渐停息。

 

忽然,林在范伸出手把朴珍荣紧紧拥进了怀里,围巾拂过他的侧脸,逗的他有些痒。他把脸埋在他颈边,手上的力气又加深了点。

 

他什么都没说,朴珍荣就也不说话,只是同样伸出手回抱住他。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跳动的心脏和肌肤传来的热度,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成为了温暖的热源。

 

朴珍荣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悄悄地把从未透漏出来的喜爱,在心底隐秘地呢喃。

 

我喜欢你,你一定要幸福。

 

 

第二天是自由行,毕竟两个社团加起来的人数真的不少,就干脆放任大家各自去玩,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朴珍荣和林在范带着金有谦跟Bambam组了四人小组,先去玩了场卡丁车,输的人得请吃午餐。最后的结局是弟弟们在那菜鸡互啄,分不出胜负,干脆一起请哥哥们吃饭。

 

结果他们跑去吃了烤肉。金有谦跟Bambam闭上眼,权当自己做了场公益。

 

接着又跟着网上的旅遊攻略跑了几个据说是观光客必去的景点,林在范依旧拿着相机不停的拍,尤其是拍了许多朴珍荣的照片。金有谦表示林在范的相机根本只对着朴珍荣一个人,他只好跟Bambam互相安慰,各自用手机帮对方留下纪念照。

 

时间来到下午,距离集合没有多久,他们也不想再去更远的地方,就找了个海滩看看海。

 

弟弟们跑去互相泼水,哥哥们就并肩坐在沙滩上的遮阳伞下,看着他们打闹的身影。“年轻真好,好有活力。”林在范感叹。

 

“您也还很年轻好吗?”朴珍荣抿著嘴笑。

 

“时间很快的,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交接社团,然后开始赶报告的人生,再然后就要毕业了。”

 

朴珍荣也觉得一丝悲伤涌上,闷闷地说:“……要把这个社团交出去还是挺舍不得的。”

 

“不过也都是多亏我们,才改变了我们两个社团总是互相较劲的奇怪传统。”林在范搭上了他的肩,“我那时居然会看你不顺眼,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好笑。”

 

朴珍荣噗哧一声,也跟着笑了出来:“招生时还拐他们去跳女团舞,也不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无法克制的笑了起来。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推着他们一路走来了这里。从刚开始的互看不顺眼,到现在并肩看海。他们经历了许多相伴的日子,有过争吵、有过大笑、有过小心翼翼的温柔。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么亲近的关系,对彼此的喜欢胜于每一个遇见过的人 

 

朴珍荣轻轻地将头靠在林在范的右肩,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有人在冲浪、有人在堆着沙堡,来来回回的人有好多,陪他留在原地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可是他还是会离开的。他会飞向更高更远的未来,他不会永远待在原地。

 

他们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林在范僵着背,不敢乱动,朴珍荣的头发很柔软,搁在他的手臂上,酥酥麻麻的,一路蔓延到了胸口。迟来的心跳加速,他甚至庆幸自己的心脏是在左边,不然会被他听见那过于夸张的跳动。

 

现在的气氛正好。天气很好,温度很好,大海是刚刚好的蓝,阳光是刚刚好的灿烂,把冬天照得恰到好处的温暖,时间不偏不倚的好,正好是在美好的年纪。 

 

身边的人尤其最好。因为有他,一切都很好。

 

海风吹乱了林在范的头发,还醺得他头脑发昏。朴珍荣每一次的呼吸都在他心上荡出涟漪,无声无息,却逐渐形成滔天巨浪。他忽然害怕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于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带着必不后悔的决心开口:“珍荣,我……”

 

“海很漂亮对吧。”朴珍荣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太出情绪:“这次的旅游是个很好的体验,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这样的美好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他说,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他说,希望能这样保持下去。

 

林在范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有种全身被掏空的感觉,失落与悲伤如同拍打的浪潮袭向他。他哽了几声,最后只憋出了句:“……嗯,很美,今天的海真的很美……”

 

朴珍荣还是靠在他肩上,他凝视远方,怕自己一眨眼就会掉眼泪。他又何尝不难过呢,如果他是大海,那掀起的每一次浪、吹起的每一波涟漪,都是他在难过。

 

有些喜欢是不会有结果。它们注定会成为成长中的动力,让你变得柔软、让你心中注满了爱,但它们仍然会走向流浪,最后消失在逝去的光阴里。

 

朴珍荣很想跟他道歉,可是他们谁都没有错。他们都只是少年,怀着最纯粹的爱意,揣着最珍贵的真心,希望所爱之人能够奔向光明的未来。

 

他们相爱,可是他们不必在一起。

 

天空依旧晴朗,海洋依旧蔚蓝,他们依然还能以最好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对方身边。

 

那便是最圆满的结局。

 

 

第三天一早,他们去买了些伴手礼,就搭上了回程的火车。朴珍荣依然和林在范坐在一起,他还是分给了他一边的耳机,林在范也依然拿出了零食和他分着吃,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

 

开学之后,他们各自投入了逐渐繁忙的课业当中。关系还是一样的亲密,只是一起吃宵夜的频率变少,回复讯息的时间拉长,比起练习室更常跑图书馆与自习室。

 

后来的时间过得就如林在范说的一样快速。

 

社团还是得交接,他们各自面试了好几个学弟妹,才终于选出理想的人选。正好那两个人关系看起来不错,之后街舞社跟流行舞蹈社敌对的传言大概会彻底消失无踪。

 

在被课业与时间追着跑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大学的最后一年。在这样繁忙的时候,他们偏偏更喜欢往练习室跑,有时拎着晚餐背着背包,一待就是一个晚上。有时遇见正在练舞的学弟妹们还会出言指点几句。

 

朴珍荣此刻就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面前摆著一碗炸酱面。他随意点开了一首歌,轻柔的男声传出,在密闭的空间里环绕。等到毕业之后,练习室大概会成为他最想念的校园角落,毕竟这里有太多太多重要的回忆,就连他和林在范关系的转捩点也是在练习室。

 

说到毕业,他们也即将各奔东西。朴珍荣已经打听了几家还不错的公司,不打算考研,一毕业就会去投履历,做些跟本科有关的工作。

 

至于林在范……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练习室的门被推开,正巧林在范来了。

 

朴珍荣朝他笑:“我好像也只会出现在宿舍、图书馆或这里。”

 

“可我第一个找的地方就是这里。”林在范坐在他的正对面,一眼就望见了炸酱面,“哎好饿我今天没吃晚餐,让我吃一口吧?”

 

朴珍荣早就深深体会过林在范所谓的一口有多大口,干脆直接把面推给他:“你吃吧,我反正也不饿。”于是林在范毫不客气的接过,大口的吃起面。

 

朴珍荣嫌弃的递给他几张纸巾,犹豫了会,还是问出口:“你毕业后打算做些什么?”

 

“喔,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林在范瞄了他一眼,吞下最後一口炸酱面,平常又自然的说:“我签了个舞团。”然后说了个名字,是个小有名气的新兴舞团。

 

“……什么?”朴珍荣微微瞪大眼。

 

“虽然还只算是实习成员,但是成为正式成员就会开始跟着他们到处跑,就出国比赛之类的。”他看起来很开心,眯起眼笑:“虽然距离实现梦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还是往前跨了一步了吧。”

 

朴珍荣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涌上的情绪太过复杂。他骄傲自己的少年终于开始追梦,又感伤他即将远飞,但说来说去,还是感动与喜悦占的多一点。

 

他的星星,绽放出更亮的光彩,往太阳奔去了。

 

“真好。”他说,打从心底高兴,“真的太好了。”

 

林在范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低头吐着舌笑,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跟他说:“你的未来也一定会很好很好。”

 

他不太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一个很好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说很好很好,那就绝对是充满阳光与鲜花,铺满幸福与美好的未来。

 

他们相视微笑,谁也不去提那个未来会不会有对方,彷彿这样就能忘记一切分別的可能。

 

偏偏离別依旧如期而至。

 

 

又一年夏天,火红色的花瓣飞落,在地上铺成了显眼红毯。毕业这两个字一直都是许多人心中不能提起的禁忌,它代表着一个阶段的落幕、代表着一段关系的再也不见。尤其他们现在毕业之后,即将冲破学生的身份,进入到大人的领域,在从未见过的遥远世界里孤单的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然后走啊走啊,才发现自己已不再年少。

 

朴珍荣与林在范穿着整身的学士服,背着相机走遍了学校的每个地方。他们从未像今天一样仔细的观察校园,才发现有好多细节是这四年都不曾注意过的。林在范拿着相机,不断的按下快门,算是在最后弥补一点遗憾。

 

最后他们走到了当初一起走回宿舍的大道上。不像当时秋天带着萧瑟的气息,在夏天,一切都是繁美华丽的样子,欣欣向荣充满着生机。

 

林在范将相机对准了朴珍荣,出声喊他:“珍荣。”

 

朴珍荣转头看向他,对着镜头弯起了眼。他站在阳光底下,彷彿沐浴着璀璨光芒,他年少的气质与这个夏天极其相配,望过来的那一刻,放慢了时间,凝结了空气,只听得见蝉声依旧喧嚣着。

 

林在范有些片刻的失神,朴珍荣的眼睛就像波光粼粼的大海,明明是看着镜头,却像是透过相机看着他。

 

最后他按下快门,喀嚓——

 

他们少年的最后一天,便永远定格在这小小的照片里。

 

 

林在范出国那天是在九月上旬,刚好无法待到朴珍荣过完生日。

 

当时一起旅游的舞社社员们计画了一场欢送派对,时间就定在出国前一天,算是恭喜他成为正式成员,也庆祝他正往梦想前进。

 

金有谦在欢送派对的前一天还特地打了个电话给朴珍荣,说他就是明天的第二男主角,一定得出席。朴珍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随口说好,挂掉电话后,一个人看着月亮看了很久。

 

他最终还是没去。

 

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下这段感情,甚至还有越来越浓烈的迹象。他根本没办法再微笑着祝他前途美好,他所能给予的祝福都在大学时全送完了。

 

剩下的最后一点,他要拿来祝福自己流离失所的感情能安稳的放下。

 

所以隔天他睡到自然醒,醒来后不看讯息就将手机关机。他刷牙,走到楼下买了午餐,把一直没时间看的诗集看完,又看了一部他已经重看了好几遍的老电影,晚餐叫了外卖,是炸酱面和啤酒,然后在睡前走到阳台,吹着风喝酒。

 

他高举起手,朝着月亮敬酒:“祝你一切顺利。”

 

然后一饮而尽,无法克制的流下眼泪。

 

 

隔天他清醒后已经是中午,他将手机开机,果不其然看见好几通未接电话,忽然就觉得愧疚。在晃神的几秒内,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的接听,只好硬着头皮说:“……喂?”

 

“朴珍荣,给你十分钟,我在学校旁边的公园等你。”然后不等他回话就自己掛断了。

 

朴珍荣看了一眼通讯人姓名,大大的林在范三个字晃地眼疼。他叹了口气,笑自己的矫情,还是换了件衣服就赶去公园。

 

他们大学附近有一座小型的公园,一到秋天就充满了红黄交错的枫叶,他们以前时不时就会来这里,偶尔来这里看夜空,偶尔来这里看雪。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林在范坐在长椅上,抱著一把吉他。他朝他跑过去,“你怎么还没去机场?你这样来得及吗?”

 

“没见到你前我是不会飞的。”林在范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望向他的眼神却很坚定,他没问他昨天为什么没来,却说:“珍荣,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我为了你练了一首歌,就当作是送给你的离別礼物。但是我吉他弹得不好,你可別笑我。”

 

然后他抱着吉他,轻轻地弹了起来。朴珍荣一直觉得林在范的手长得很漂亮,明明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现在却为了练琴而长出了茧。

 

然后林在范唱,声音洪亮又充满感情。

 

Please don't see, just a boy caught up in dreams and fantasies.

 

是Lost stars。

 

朴珍荣一瞬间哽咽,他看著林在范抱着一把木色的吉他,在枫叶片片吹落的长椅上,唱着那首他曾经说过喜欢的歌。他忽然很舍不得他,明明认为时间注定能冲淡一切,可他偏偏不愿意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淡去。

 

他喜欢他,发自内心,从未迟疑。

 

林在范看着他染上泪水的眼眶,声音也跟着颤抖。他唱着,却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他给朴珍荣的那颗糖、想起一起看过的海,想起每个在练习室练舞的夜晚,想起朴珍荣像只猫咪一样的朝他笑。

 

他忍不住哽咽,手指再也使不上力。他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独自撑起整个社团,为了梦想也能坚决不妥协。这样的一个人,也终究只能向现实低头,为了喜欢的少年,手上长满了茧,却再也无法唱出一个词。

 

他抱着吉他,忍不住痛哭出声。

 

少年的喜欢便就此落幕。

 

 

后来林在范赶上了飞机,在临走前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他们的眼眶都红着,却还是微笑着道別。

 

后来朴珍荣进入了欣赏的公司,从一个小小的实习员工开始做起。他偶尔会收到林在范给他寄来的明信片,来自于世界各国,可以看出他的生活过得还挺精彩。

 

后来他们渐渐淡去了联系,彼此都在忙着生活,连个长通电话的时间都不再有。对彼此近况的了解,全来自于新闻媒体,或是朋友圈那少量的交集。遗憾肯定有,只是忙碌的日常逼得他们无法停下。

 

一直到朴珍荣在电视上看见林在范待的舞团拿到了世界大奖,才意识到如今他们都成为了当时所期望的模样。闻名国际的舞者,和他所喜欢的安稳生活。朴珍荣弯起嘴角,还好他们都有善待年少时的梦想,不必对过往感到愧疚。

 

他喜欢他们现在各自的模样。只是偶尔,偶尔会在寂静的夜晚里,被没来由的思念给包围。

 

再后来,林在范一声不响的回了国。

 

他们舞团拿了个大奖,自己也拿了个人赛的冠军。他现在本该接受采访,成为舞蹈界的新兴巨星,却推了所有的工作,给自己空出了个长假,然后义无反顾地飞回国。

 

他没有提前告诉人,却在下飞机后立刻拨出了许久未拨的号码。

 

……

 

朴珍荣是跑着奔向公园的。他喘着气,心跳跳得特別快速,有种情绪阔別多年,又再次发酵。

 

他跑着,彷彿穿过时空隧道,不自觉的想起大学生活的点滴。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他的喜欢,太过刻骨铭心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消除,稍稍一提,便又暴露在空气底下。就像他明明只是听见了林在范的声音,却无法冷静下来,立刻就跑向当初分別的公园。

 

他跑着,风像是洗去了他一身的尘埃,带他回到少年时。

 

他看见林在范坐在长椅上,和当年一样抱著一把吉他,朝着他笑。在社会中待了几年,他们都变得成熟许多,偏偏内心的少年始终没有改变,一见到对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朴珍荣踩着缓慢的步伐朝他走去,时间是和当年一样的秋天,枫叶依旧被风吹落,画出美丽的弧度。他停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林在范笑,眉眼间都是温柔。他说:“我怎么想都觉得我那时没有唱好,我怕你以为我唱歌也就那样了,所以回来给你重唱一遍。”

 

多少想念,都是言不由衷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语。

 

朴珍荣不顾一切的抱住他的少年,像是在拥抱他的整个青春。

 

那一天,有对爱人站在摆着吉他的长椅前,在大片吹落的鲜红中,紧紧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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