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秘的活动号

「在荣·何以渡星河」点亮夏夜的烟火

文艺三十题之“素描簿”

写手//掉在年糕锅里的汽水糖

 

 

01

 

不得不说,林在范对朴珍荣的第一印象蛮好的。

 

一次中场休息,大家筋疲力尽地坐在木质地板上聊着方才教的关键动作时。舞蹈教室的门突然被拉了开,全班学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一致地朝门口望了过去。

 

顶着爆炸头的编舞老师带了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进到教室里。

 

男孩子留着厚厚的齐浏海,身穿一件看起来有些过大的灰色薄长版上衣,过长的袖口处能看到四只手指头露在空气中。男孩子腼腆地笑着,眼睛弯弯的,小褶子像花儿一样点缀在他眼边,脸颊上染上了粉粉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纯朴得可爱。

 

正当大家都以为男孩子要接着开口自我介绍时,他却仍然只是站在那儿笑着,紧闭着双唇。老师看了男孩子一眼,替新同学发了言。

 

“这位新同学叫朴珍荣,94年生。小小年纪就已经获得许多竞赛肯定了。想必将来一定是舞蹈界的一颗亮眼之星⋯⋯”

 

老师如数家珍地说了好几个有名的竞赛以及朴珍荣所得的奖项。几乎每一个都是可以挂在舞蹈教室墙上给所有学员共同瞻仰的荣誉成绩。

 

“不过朴同学因为之前出了点意外,得了失语症没办法流畅的说话。大家要好好跟他相处,彼此体谅、尊重。我们会让他选一位伙伴帮忙⋯⋯”

 

林在范盯着朴珍荣像松鼠般鼓鼓的可爱脸颊,怎么也不肯信他们是同年生。新学员就新学员吧,他想,总有一天他也会得到那些奖项的。林在范不同于周围闹哄哄赞叹着的学员,置身事外般的垂下眼按摩自己酸痛的腿部,不再看向话题中心人物。

 

语毕后,老师发现朴珍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在范那儿,犹豫了会还是决定拉着舞蹈天才朝林在范走过去。全班学员的目光随着焦点的移动也集中到这一边来。

 

林在范感觉到两人的靠近,抬眼一看。朴珍荣显得有些胆怯,他用衣侧擦了擦紧张得出了汗的手心,再缓缓地朝林在范伸去。他的嘴张张合合,表情看起来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朴珍荣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伸出的手停在林在范正前方,他努力地开口:“你⋯你好。”

 

看见朴珍荣的选择,编舞老师事实上也有些不安。林在范这家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还满满的小孩性,有时对待同侪总过于暴躁,生起气来先是大吼大叫接着摔了门就离开,给他添了不少烦恼。但既然朴珍荣选择了他,他也只能尊重他的意见,之后再多多看照他们就是了。况且,也许有了个柔和一些的同伴,林在范也能成长一些变得有担当也说不定。

 

“在范啊,老师在这里麻烦你先当珍荣的小伙伴。帮助他和其他学员交谈以及协助他上课。好吗?”

 

在老师的目光胁迫下,林在范有些不情愿地握住朴珍荣伸出的手,握没几秒他就松开了手。

 

林在范本就挺怕麻烦的。现在他对朴珍荣提不太起好感了。

 

 

跳舞的时候还好,并不太需要说话。但非跳舞的时间就挺尴尬了。一段强度高的舞蹈区间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全教室各处的人都在聊天交谈着,就只有林在范和朴珍荣这边仿佛被开了静音键,一点声音都没有。

 

过了几天静音的日常后,老师发现林在范没有努力和朴珍荣相处,找了他说了下话。

 

想着老师交代的话,林在范看了看周遭聊着天的其他人,叹了口气还是按停了手机播着的音乐,一把扯下耳机。他看向端坐在他旁边的朴珍荣,后者正抓着手里的素描簿涂涂写写。从林在范的角度看过去,他看不见朴珍荣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想看又不想惊动对方的他慢慢往朴珍荣那侧倾斜着靠了过去。

 

然而突如其来的靠近还是惊动了朴珍荣,他吓了一跳,急忙用手遮住不让他有机可趁,并以带点警觉性的眼神回视林在范。林在范考虑了会还是决定先与他搭话。

 

“我叫林在范,也是94年生。”

 

朴珍荣见他只是想要打声招呼而不是要看自己画了些什么,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张了张嘴想回覆,无奈实在说不出什么字词。他只好翻开了素描簿,在新的空白页面上写字。

 

『我叫朴珍荣 94/09/22 。因为我现在表达能力不太好所以,都用这个沟通。』

 

“我早年生的,那你叫我哥吧。”他看了眼朴珍荣,又补充说明道:“哥只有一个单音,对你来说应该比较好叫吧。”

 

“h⋯⋯hh哥。”

 

听到这声呼唤,身为独生子总是一个人混着玩的林在范摸摸鼻子应了一声。虽然多个弟弟可能没什么好处,但总也没有坏处吧。他想。

 

接着双方又陷入了沉默的沼泽,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林在范盯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耳机线,朴珍荣盯着自己纠结在一起的手。空气安静的时候一秒都仿佛一个钟头般冗长。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方先出了声。

 

“要听歌吗?”

 

林在范把纠结在一团的耳机线给整理开,自己戴上右耳,将另一边塞到朴珍荣手里。

 

朴珍荣顺从的戴上耳机。节奏的鼓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朴珍荣心想,这哥听的音乐跟自己的取向可真是不合啊。但莫名的适合对方。朴珍荣再往林在范那儿看了过去,林在范已经沉迷地闭上了眼睛,头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晃动,嘴里也一开一阖像是在哼歌。

 

看着看着,朴珍荣不免露出了微笑。纤细的手指再次翻开了素描簿。

 

 

 

02

 

几周的相处后,林在范对于照顾一个弟弟也没什么怨言了。休息时间时一起看知名编舞家的视频,或是一起听歌好好放松心灵,又或是林在范说话,朴珍荣在素描簿上写字这样聊天。他帮忙朴珍荣和老师商量事儿,也主动和他组成队伍跳在每个月的成果发表会上一起合作。

 

不过他们两个适应了彼此,并不代表其他学员也接受了朴珍荣。

 

因为跟别人不一样,加上那些摆在展示架上熠熠发光的奖牌奖杯们上仿佛用金镶边的“朴珍荣”三字,让火气旺盛,压不下嫉妒心的其他学员有事没事总想找他麻烦。

 

同班学员看见朴珍荣一个人在茶水间盛水,故意悄声从他背后靠近,在他耳边“哟!”地大叫了一声。朴珍荣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正装着热水的他还来不及反应,手背被淋下的热水烫了一片。

 

恶作剧的人听见朴珍荣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嬉笑着溜走了。

 

朴珍荣往后看了一眼,光凭那人跑走的背影他也看不清是谁。只得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按出冷水冲看看。但饮水机的水还是不够冷,丝毫缓和的效果都没有,手背被淋到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地疼。烫伤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坐在教室里的林在范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心想,怎么过了这么久去盛水的朴珍荣都还没回来。又过了一分钟左右,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消失的人,站起来往走廊走去。他前脚刚踏出教室门,便看见朝着教室走过来的朴珍荣。

 

“你装个水怎么那么久?”

 

朴珍荣很快地把手藏到后头。林在范看着他奇怪的举动,皱着眉问他手怎么了。朴珍荣笑着摇摇头,想推着他一起回到教室里,却被对方拦了住动弹不得。

 

林在范抓住朴珍荣背在身后的手,他白嫩嫩的手背上有一块突兀的红。林在范看向朴珍荣的眼睛,手轻轻碰了一下伤处。只见朴珍荣的眼睛眯了一下,痛得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你烫到了?”

 

“没⋯⋯”朴珍荣收回了手,眨着眼想表示没事。但林在范怎么可能看得懂他眼神想表示的意思,他以为朴珍荣这句只说半截的话是想说“没有”。

 

“怎么可能没烫伤?你怎么会没事弄伤了手?是有多不小心?”林在范拉着他往办公室处大步往走去。他听见身后的人闷哼了一声,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抓着对方手腕的力道太大了。他松开手,声音放软了一些。

 

“跟上啊。”

 

到办公室后,老师给了朴珍荣一袋冰块,又找了块手帕让他隔着冰敷。休息时间早已过了,老师看林在范要坐在这照顾朴珍荣,便回到教室上课了。

 

林在范坐在旁边看着受了伤的人,后者正乖乖地看着自己的伤口。不知怎么着,这让林在范有些郁闷。身旁这人受了伤还能一脸平静不哭也不闹让他心里闷得很。

 

“h⋯⋯哥。”

 

察觉到林在范脸色不太好,朴珍荣叫了他一声。林在范看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教室的方向。接着朴珍荣用手指比自己,扯着笑容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你去上课,我没事?”林在范重复了一次他的意思。

 

朴珍荣点点头,又比了一次自己没事的手势。

 

“没事,你好点我们再一起回去。除了老师以外,唯一一个跳得比我好的人不在,我回去也跳不尽兴。”

 

林在范的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往后躺闭上了眼睛。朴珍荣被说得有些赧然,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点了点头看回自己的伤处。认真地好似只要他这样看着,伤口就能快一些好起来。

 

再回到教室时已是下一个休息区段了,林在范一进门就听见背对着自己的刺猬头少年正和旁边的人炫耀自己不久前的战绩。

 

“然后我就在他后面大叫了一声,那小子可是吓了一大跳。”刺猬头少年嚷嚷着,语气中带了点得意。

 

还低着头看着伤口的朴珍荣没注意到林在范已经停了下来,一股脑地撞上了他的背。朴珍荣揉了揉头,从旁边看过去,发现林在范正看着那个对他恶作剧的人。

 

“⋯⋯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林在范捏紧了拳头,眼里仿佛有一把燃烧中的火,“而是那家伙的恶作剧是吗?”

 

朴珍荣来不及回应,来不及拉住语毕后便冲了过去冲着对方的脸一拳下去的林在范。刺猬头一下子被弄得跌坐在地。他一面骂粗话一面抬头对上林在范的眼,在看清对方的表情时哆嗦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背后的同伙们,又有了点底气。

 

“林在范!你做什么总要保护这个哑子?”刺猬头大声道,身后的伙伴们也跟着嚷嚷起来。一时之间充斥在教室里的言语攻击让朴珍荣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不是哑子!”林在范吼道,声音大得让对方阵营里几乎半数的人都向后退了一步。朴珍荣抿着唇,鼓起勇气往林在范那儿靠近了一小步。

 

“哥⋯没⋯⋯”

 

“什么没关系?”林在范转过头来。“就是你这样放任他们,他们现在才会这么猖狂。”

 

朴珍荣看见林在范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有些慌张。他想跟他说没事,跟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不需要这样。但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思绪化不成话语全部哽在喉咙处。

 

流不出去的情感卡在出口处不停膨胀,撑得他难受,都有点喘不过气了。自顾不暇的他只能无力的看着林在范和他们打了起来。这场拳头相向的群斗,最后是闻声而来的老师控制住了场面。

 

老师在听清事由之后,皱着眉教训了所有动手的人,尤其是恶作剧的少年。接着再带几个受了轻伤的孩子们一个个简单包扎伤口。

 

单打独斗的林在范即使肩再怎么宽,力气再怎么大,一对多的他脸上仍挂了彩,被指甲抓伤了一道血痕。这下换朴珍荣待在办公室看他包扎了。林在范坐在沙发一侧,朴珍荣坐在另一侧。他不肯看林在范,也不敢看他。他低着头无声的哭着,眼泪滴落在他放在大腿上的手背上,滴在烫伤的地方。

 

林在范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时钟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金属秒针绕了无数个回圈后,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䙓。

 

“哥。”

 

林在范看过去,发现朴珍荣不知何时在素描簿上写了一段话。他接过了簿子。

 

『不要再这样了。我不希望我自己的不幸连累到别人。』他抬起头望过去,朴珍荣的眼神十分坚定,他替他翻到了下一页。上头有两个字,笔迹因为力道大而有些凹陷进去。

 

『求你。』

 

 

 

03

 

为什么会为了他打架,其实林在范自己也说不明白。明明是刚认识的关系,明明在被老师指派这个照顾他的任务时,有些不情愿。但他实在看不下去这小孩明明跟他一样年纪,正是可以任性的时候,却一句怨言也不说,闷声吞下所有的苦,若无其事地笑着。

 

但他还是答应了朴珍荣的请求。为了别再发生类似的情况,现在朴珍荣去哪他总跟到哪,几乎要形影不离。在那天失控之后,其他学员都不敢再说朴珍荣的坏话了,倒是在私底下称呼林在范为暴躁林。

 

没有了在背后丛生的坏话,取而代之,倒是冒出了不少暧昧的传言。

 

“他们总是一起出现,一起离开。”“暴躁林跟朴珍荣走在一起时,步伐几乎一模一样。”“教室里比朴珍荣大的明明不只暴躁林,但他喊哥的时候,暴躁林都知道是在喊他。”所有的传言都是以同一个中心句延伸出来的——“暴躁林跟朴珍荣一定有一腿。”

 

在教室里此起彼落的桃色八卦,就这么不小心传到刚跟林在范去完厕所,打开教室门的朴珍荣耳里。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急急忙忙转过身捂住他身后的林在范的耳朵。

 

林在范拉开他的手。

 

“⋯⋯不用遮了,我听到了都。”

 

朴珍荣怕林在范又要生气,慌张地急忙开口阻止。

 

“哥⋯⋯不⋯⋯”

 

林在范像是读懂了他的担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他耳边轻声道:“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况且,我答应过你了不是吗。”

 

接着他推了推停在门口的朴珍荣让他进门。两人走进教室的同时,原本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虽然如此,但朴珍荣觉得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这边。朴珍荣看林在范坐了下来,好似真的不在意刚才那些话一样,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成了唯一一个在意这些传言的人。

 

朴珍荣呼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手摸了摸冰水壶的瓶身上凝结出的小水滴,捂在自己过热的两颊上替自己降温。

 

 

 

04

 

朴珍荣的舞蹈底子是真的好。每次老师教新段子,他总是能在看一两次后就跟上,遥遥领先班上其他学员。当然林在范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他总还是得比朴珍荣多花点时间观察老师的动作。

 

“珍荣啊,你舞真的跳得很好啊。”林在范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揽过朴珍荣的肩。

 

朴珍荣看了一眼被自己丢在墙角,距离五公尺远的素描簿,衡量了一下后抓过林在范的手。林在范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他仔细一看,朴珍荣正一脸认真的在自己手心上写字。

 

小孩方才刚拿了瓶冰水给他,他冰凉的手指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上描字,书写的触感格外清晰,几乎像是在他心上写字一样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你也好=^^=』

 

林在范笑眯了眼睛,眼边的两颗小点随着心里欢悦的浪潮扬起。他揉了揉朴珍荣的头,小孩乖顺的浏海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

 

然而今天的朴珍荣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他的动作没像往常一样俐落到位,就连几个基础动作都晃晃悠悠的。今天教的几个舞步明明应当是他能轻松学会的等级,今天的他却捉摸了好几次都没搞懂,最后还是林在范示范了一次他才学会的。

 

不光是林在范这么觉得,编舞老师也认为朴珍荣今天状态不太好,在休息时间时让林在范和他谈谈。

 

这周末就是市里规模最大最具代表性的街舞竞赛了,身为王牌的朴珍荣理所当然是参赛选手之一,但按照朴珍荣这样的状态是十分不乐观的。刚和老师谈完话,回到教室的他看见朴珍荣盘腿靠着墙坐着,腿上放着素描簿,低着头不知道又在涂涂画画些什么。

 

林在范放轻了脚步声,缓缓朝朴珍荣走近,发现他只是在空白的纸上不停画圈。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圈交叠在一起,像是纠结成团打了死结解也解不开的毛线团。

 

“珍荣。你怎么了?”

 

闻声,朴珍荣抬头看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林在范,接着才回过神来似的瞪大了眼睛,先是摇头否认接着又手忙脚乱地盖上了素描簿。

 

林在范看他没要回答的样子,放弃了进一步追问的打算,在朴珍荣的左侧盘腿坐下。

 

“等会上完课要不要跟哥去吃宵夜?吃你喜欢的炸鸡?”

 

林在范看见朴珍荣在他一说炸鸡两字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的朴珍荣,忍不住笑眯了眼睛,他又问了一次。

 

“今天是哥我生日啊,捧捧哥的场,跟我去吃个夜宵吧?”

 

朴珍荣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邀约,而是盯着自己放在素描簿上的手指,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今天不是『早年生』的哥的生日,会说是『生日』,只是这哥不想让他认为这是场因为自己状态不好,才临时起意的宵夜派对,因而冒出来的拙劣借口。

 

他抬头看过去,林在范正对着他笑出一口白牙。可能是被笑晃了神,他点了点头。

 

-

 

八月的夏夜吹着徐徐微风,气温比中午舒服许多,至少不会汗湿了大片的衣襟,黏在肌肤上让人难受。

 

林在范和朴珍荣在舞蹈教室隔壁街的路边小摊贩吃烤串儿。方形的不锈钢小桌子摆在菱纹石墙旁,桌上摆着酱油罐和辣酱。店家送来他们点的烤串,串儿还冒着热气,热烟在黑夜中袅袅上升。

 

对坐的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是吃着自己点的肉串。虽然没有谈话的声音,只有嘴巴咬着肉咂吧咂吧的声音,但气氛十分和谐,不用刻意聊些什么就已让人心情放松了不少。

 

天空布满了眨着眼的小星星,林在范低下头要替拿起的五花肉串沾辣酱时,发现朴珍荣已经吃光了点的串儿,正朝着两手握着的手拿小风扇眨眼。

 

在街边路灯昏黄的光下,林在范看见朴珍荣眼下长睫毛的阴影。小风扇吹开了他的浏海,露出他的额头,上头的汗滴因为光线的照射而折射得亮晶晶。

 

一时间他总觉得披星戴月并不是拿来形容早出晚归或是连夜奔波的词。比起此般带有劳累含义的成语定义,这四个字更适合拿来形容真的就像是披着星星,头顶月亮的朴珍荣。

 

突然,朴珍荣的视线从电风扇上转移到他脸上,他笑弯了眼。林在范以为自己盯着人家太久了,才刚要窘迫的解释时,然而朴珍荣却已经移开了视线,放下风扇拿起簿子开始写字。接着他把簿子转向面对林在范的方向。

 

『哥,你19岁了没?』

 

林在范挑眉看他。朴珍荣在簿子上又补上一句话之后,再转过方向给他看。

 

『不觉得现在特别适合喝酒吗?』

 

“你想喝酒?”见朴珍荣点了点头,林在范顺势丢出了一个交换条件。“那你得告诉我你怎么了。”

 

朴珍荣耸耸肩答应了,他垂下眼,笔在他的指间转了一圈,接着他抬起头勾起令林在范不明所以的笑容。

 

『哥,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

 

林在范点了一罐啤酒和一瓶烧酒,他不知道朴珍荣的酒量如何所以还加点了一瓶可乐。他想,要是孩子皱着眉喝不了苦涩的酒的话,还可以给他加点甜甜的碳酸饮料缓点劲。

 

谁料酒一被端上桌,朴珍荣就倒了两小杯满满的烧酒。他的瞳孔里闪着光芒,像是在等林在范开口拉开这场游戏的序幕。林在范见朴珍荣兴奋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那用猜拳开始吧,他说。说完两人便同时出了拳。

 

林在范还在惊讶彼此的默契时,赢了的朴珍荣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要出题了。星星般的眼睛看着他,正等着林在范回答他的选择。

 

“那就大冒险吧。”

 

朴珍荣一手托着脸,伸出食指将倒满酒的小杯子往林在范那边推了推,抬眼示意他喝掉。看他不啰唆猛然一口干完之后,笑着替他又盛满了杯子。

 

接下来四、五回,都是朴珍荣赢。一直选择大冒险的林在范不只喝了酒,还哼了歌,甚至在街道上跳了几个break。他看着自己又猜输的手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才意识到只要自己一直输,朴珍荣就不用说他郁闷的原因了。

 

还是被摆了一道啊。他有些无奈,却又不能怪对方投机取巧,说来说去总归也是自己水拳头的错。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朴珍荣猜输了。

 

然而抢在林在范开口问他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之前,朴珍荣就已经拿起了酒杯。他一口气灌下之后朝他笑,像是在说:“我好不容易输了一次。让我喝吧,哥,我好渴。”

 

林在范也只能笑笑,他拿任性的他没辙,只能任他干了那瓶酒。

 

接着不知道是情势逆转,亦或是上天知道朴珍荣渴了贪酒了。连着几回都是林在范赢,却也连着几回都是朴珍荣在赢家开口前就拿起酒杯入肚。

 

酒过三巡后,朴珍荣脸已经红了,累得趴在桌上,漂亮的双眼却还是精神奕奕地看着他。他举起自己猜输的手,没再先行盛酒来“大冒险”,而是看着他,像是在等他问话。

 

林在范不知道红醺醺的朴珍荣醉了没,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今晚的目的。

 

“珍荣儿,你在想什么。”

 

朴珍荣听到问句之后笑了笑,他用尾指勾到了放在桌边的笔,走到林在范那侧,转过簿子就蹲在他旁边写字。

 

『我爸妈今天吵架了,吵得很凶。自从我出意外变成这副德性之后,他们就天天吵架。要是我没有遇到那个意外,没有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情况就不会变得一团糟了。』

 

『所以我想长大,想变成大人,身为大人的我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不需要他们担心。那么他们也不用吵架了。但同时懦弱的我又好害怕。』

 

笔尖停了下来,一滴眼泪滴落在纸张上,朴珍荣很快地用手擦掉那滴泪,泪水糊掉了一些字,他继续写着。

 

『不过这时候我认识了哥。哥跟我同岁,比我莽撞,却比我勇敢很多很多。看到恶意的目光时我总是想先躲进桌底下,躲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但哥跟我不一样,哥总是挺着胸穿着盔甲往前走。哥帮我遮住了那些刺眼的眼神。』

 

他翻到下一页空白面,抬起头。林在范看着他。他的嘴角勾着,眼睛笑得弯弯的,眼眶边却湿润着。

 

“接下来是秘密。”他的眼神这么说。

 

『在手烫伤之前,其实还有一件事,有一个女学员发现我总在休息时间偷画你。今天进教室前她拦住了我跟我说,你只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仅只而已。我对你抱持的心情是错的,偷画你的事情也是错的,带着崇敬的眼神看着你也是错的。她还跟我说,』

 

朴珍荣顿了一下。

 

『她跟我说只要我长大了,你就会抛下我而去了。』『我想变得跟哥一样勇敢,又不想哥离——』

 

几滴眼泪又滴到纸张上,晕开了墨水,字变得模糊不清。

 

“珍荣。我也和你说一个秘密。我其实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翻过你的素描簿。”

 

朴珍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震惊还是生气。倒是林在范自知理亏急忙说了声抱歉,示好般地捏了捏他的手,摸摸鼻子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一直都知道你在画我这件事。所以有的时候只是眯细了眼睛装睡,偷瞧你看着我画画的样子。至于那位干涉我们感情的同学说的,所谓的你抱持着错误的心情这件事。”林在范不悦地眯起了眼睛,“干涉”两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的。

 

“要是他说的是对的,那么我对你也抱持着错误的心情。”林在范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着。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林在范笑了。

 

“其实我跟你一样胆小。”

 

林在范握住朴珍荣握着笔颤抖的手指,把他握着的笔抽出来扔在一旁,他的手包住了朴珍荣的手。接着自己用另一只手出了剪刀。

 

“我输了。我选真心话,和大冒险。”他扣紧了手指,将手指嵌进的他的指缝里,进而十指交扣。他凑上前,双唇碰触那片同样带有酒味的唇瓣。

 

他醉了。他非常确定自己醉于他了。

 

“我喜欢你,珍荣。”

 

“我⋯⋯”

 

朴珍荣回应的后半段被淹没在突然升到空中绽放开来的烟火爆裂声中。林在范不知道朴珍荣是说完了整句话,还是只说得出口第一个词。

 

但他也不介意事实是前者还是后者,毕竟他已经从朴珍荣眼里以及交叠的唇瓣得到了回应。

 

 

 

我会做你的盔甲,和你一起抵抗全世界。我也会做你的爱人,愈合你破碎的心。

我更会牵起你的手,拉着你一起前进。

 

 

 

05

 

“下次画张两人的画像吧。我翻你素描簿时,总想在我的画像旁边画上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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