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秘的活动号

「宜嘉·何以渡星河」夏日始末

文艺三十题之“夏与蝉与风铃”

写手//夏季特供荷兰自助虾



从盛夏到初秋,他和她的故事,以及他和他的故事。

 

一:如影随形

2019年 上海 七月


Mark祖籍长沙,生长在洛杉矶,求学伦敦,定居上海,几天前刚刚被香港男友甩了,现下搬离爱巢,暂住酒店,此刻在一幢花园洋房前彷徨。

 

Mark这次看的房子是一幢四层公寓的顶楼,有独享露台,房价不低,但在这个地段算是物美价廉。房东讲,先生,租到就是赚到。Mark说,晓得,但这样便宜,没什么古怪吧。

 

房东抬高音量:能有什么古怪,我家里住了几代人!再说,八九十年历史的老房子,没有古怪那才叫古怪嘞。

 

Mark当时只当房东在开玩笑,没多想,马上被电梯吸引住目光。

 

他之前只在电影中见过这样的电梯。

 

刚好有人要上楼,他示意房东先不上去,退后一步看那沉重的大门被从左向右推开,又从右向左合上,人被关在铁笼子里,轰隆隆地上升,墙上半圆盘的指针从1划到3,叮的一声,人下去之后,电梯又轰隆隆地坠落,穿过层层楼梯,时隐时现。

 

房东说,这个构造不好换新式电梯,不过旧的东西有旧的好处。

 

Mark问,电梯这么响,关上门听得见吧?

 

房东讲,听不见听不见,先进到屋子里,等会你就知道了,隔音好着呢。

 

 

Mark拧开浴室的水龙头,和电梯一样又是轰隆隆地响声,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过了好一会才有水涌出,好在水是清的。其实到了这会,Mark已经有了要走的意思,这间房子总给人太古老太古老的感觉,他欣赏得来,但住就算了。

 

房东喊他去天台转转,犹疑一下,还是过去了。

 

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空地上,一把阳伞,一张茶桌,两把摇椅,地上有一小块昨晚下雨的积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香樟的树冠层层叠叠穿过栅栏,很好闻。他走到围栏边,看到楼下好大一个花园,这条街的背后原来是这样的。

 

他决定留下来。

 

他觉得Jackson会喜欢。他还记得上次去香港Jackson的家,也是这样的露台,

这样的风景。

 

他苦笑,明明已经分手了,却还是放不下。

 

 

爱情酿到了一定年份,要么变成纯酿,要么发酸变霉,Mark不好说他们在一起的七年到底有没有变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往日不再。

 

他们是在伦敦街头认识的,骄傲游行后的大街空空荡荡,到处都是酒瓶易拉罐,Piccadilly Circus地铁站旁,Mark遇见了志愿清理垃圾的Jackson。

 

Jackson脸上涂着油彩,肩膀上的亮片在夕阳里闪闪发光,定格成一幅教堂画。而Mark平常着装,显然只是路过。可他们是相同的人,同样的黄皮肤,黑头发,褐色瞳孔,只爱男人。

 

Mark后来和Jackson讲,神祗降临人世,是最打动人的场景。

 

第二年的夏季,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参与了这场游行,再一起留到最后清理狂欢现场。

 

后来。

 

一想到后来,段宜恩就有些惆怅。更深露重,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新家的露台坐了太久了,于是起身下楼,梯子上留下很多潮湿的鞋印,他没注意到,因为有心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Jackson自己找到新房子了,要不要借机邀请Jackson过来坐坐?

 

然后把一些话讲明白。

 

他思考了好几天,最后想,还是算了,Jackson说过,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那就是不想被打扰。

 

他也终于分出些心思,开始体验新居了。

 

新家里他最喜欢的空间无疑是露台,坐在摇椅上,吹着晚风,什么烦恼都没有。

但渐渐意识到,每晚回到房间,他的拖鞋都是湿的。

 

显然是那一汪浅浅积水造成的。

 

他躺在床上,直到今日才开始思考,又不是天天下雨,为什么总积水?又仔细想了想,这汪水好像每天都在不同的位置。

 

他猛然起身望向那双湿了鞋底的鞋,忽然有了一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想法。

 

 

那汪积水一直跟着他。

 

 

恰巧这时,窗边的风铃微微响动,Mark开了台灯,快步走过去摘下风铃放到窗台上,又开了窗,晚风扑到脸上时,才终于不那么害怕了。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瞎想,别失个恋把自己搞出精神问题。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发现原来深夜不是万籁俱静,还有蝉鸣。

 

 

夏天开始了。

 

这是Mark睡前最后一个念头,一夜沉沉无梦。

 

 

 

二:夏天开始了

1940年 上海  七月 日本特务机关

 

“夏天开始了。”

 

段宜恩鼓起勇气,对王嘉尔说:夏天开始了。

 

这一句话铺垫了二十几个日日夜夜,从刚进机关,在众多人中发现了这个漂亮女孩子时,他就在铺垫这句话。动身前,上线老李对段宜恩说,在你即将任职的地方,还潜伏了一个我们的人,非常非常危急的情况下,启动她,她会配合你一起完成任务。

 

好,怎么找,有照片吗。

 

老李说,是个漂亮女孩子,过目难忘。

 

段宜恩叹了口气,漂亮女孩可多了去了,你让我怎么找。

 

老李给段宜恩续茶,看到对方一口闷了,老李说:你们做特工的,怎么能留之前的照片?就算有照片,万一你此去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岂不是连累人家姑娘?

 

段宜恩点头,好,那我不找她了,让她找我吧?告诉她,和她一起潜伏的同志是个过目难忘的帅哥。

 

老李被逗笑了:这就生气了,还没说完,

 

她是左撇子,日语很好,苏州人。

 

老李又讲:你觉得是她,你就和她说:夏天开始了。她回答......

 

段宜恩点头。

 

 

段宜恩第一眼见到王嘉尔时,确实觉得是过目不忘的漂亮。欢迎会上,王嘉尔坐在第一排,穿着月白色洋装套裙,头发一半低低束着,一半散落在肩膀,发尾烫成一个个精致的小卷,额发鬓角却细细碎碎,带着纯真之美,眼睛鼻尖都圆圆的,带着点稚气未脱的娇憨,笑起来像只小兔子。

 

段宜恩过目难忘,心心念念,一见钟情。

 

她是欢迎会的日语翻译,确实讲一口流利日文。

 

但她是右撇子。

 

后来段宜恩还是觉得,是她。

 

于是一天他们在二楼走着,段宜恩装作要摔倒,情急之下,王嘉尔用左手扶了他。

 

段宜恩忙不迭道谢,全看在眼里。

 

后来,他又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很多不容易被发现的苏州口音。

 

终于在某一天的雨后,他从办公室的窗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正在往大门走,他做了最终的决定,抓起衣服就奔下楼,跑到了王嘉尔的身边,王嘉尔有些惊诧,段先生,有什么事吗。

 

段宜恩喘着:不是什么大事,请你吃饭。

 

 

他们坐在餐厅里,小圆桌中间有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支玫瑰花,还没上菜,他们相对无言,王嘉尔有点尴尬,开始摆弄玻璃瓶里的玫瑰花,因为心里本来就忐忑,忐忑间被玫瑰刺伤了,哎呀一声。

 

她的手瞬间被段宜恩抓了过去,力道有点大,所以血珠就更加汩汩地往外冒了,他为他的粗心大意而流了一滴汗,王嘉尔反而被这副模样逗笑了,把自己编织手袋中的帕子递给段宜恩,说,替我擦擦吧。

 

段宜恩接过帕子,按在王嘉尔手指的伤口上,王嘉尔顺势抽出手,捏着手帕,自己止血。她偏着头笑,你是要对我讲什么吗。

 

段宜恩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觉得说出那句话奇奇怪怪。其实只是正常的同志接头,对对暗号就好,但因为心生喜欢,便忘了初衷。

 

 

“夏天开始了。“

 

听到这句话,王嘉尔的瞳孔微微放大,心里已是惊涛骇浪,可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偏头看窗外,讲出了那句对的话。

 

段宜恩长长舒了口气,他没看错人。

 

一共四句,完成了相认。

 

王嘉尔声音轻轻地,有点紧张: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吗,需要我做什么?

 

段宜恩说,暂时没有,别担心、

 

王嘉尔疑惑:那为什么......

 

段宜恩笑了,在王嘉尔眼中,这笑有点顽皮,转眼却又带了些忧郁。

 

段宜恩说,再不说怕来不及。

 

夏天稍纵即逝。

 

 

此后时间过得飞快,1940年的夏天,他开始和王嘉尔约会,第二年春天,他们结婚了。1942年,他们完成任务,离开上海去往重庆,在无数次躲避空袭的日日夜夜中,他们失去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到了1945年八月中,他们在家里听收音机,听到胜利的消息,段宜恩摸出一根烟,却被王嘉尔抢过去夹在指间,丈夫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凑过去给妻子点烟,火光如豆,女人剧烈地咳着,眼泪掉成一串,段宜恩去擦那眼泪,拿过烟。他们一起分享了一根烟和胜利的消息,觉得好似相识就在这根烟之前发生的,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她也只是怯生生的小姑娘,时光飞逝,这些年来彼此成就,成为最坚强的丈夫和太太,男人和女人。

 

十月份,他们回到了上海,买下了一间公寓,顶层有个特别大的露台,可以支一把伞,放两张躺椅,楼下是一片好大的花园,还有几颗新栽的香樟树苗,新生活开始了。

 

 

 

三:月亮的波纹

2019 上海 7月

 

Mark其实没想到这次会是Jackson提分手,也没想出为什么要分手。

 

在这之前,他们也大大小小吵过很多次,都是Mark建议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Jackson一听到这个就哭。

 

Mark一直觉得,Jackson像个小孩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希望世界和平、喜欢帮助人,像个小孩子一样认为世界没有坏人,最开始,正是这份纯真吸引了他。后来Mark发现,Jackson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觉得哭闹就会有糖吃,而且需要片刻不离的陪伴。Jackson还有一个成年人的通病,对爱人多疑猜忌。

 

Jackson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的时候能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Mark已经对这段关系失望到顶,反而很淡然,随口就说了句:两个人也无事做。

 

不可避免又是一场争吵。

 

冷战多日后,两人相处恢复正常,Mark自以为雨过天晴了,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在这个时候王嘉尔提了分手。

 

Mark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但当Jackson说:“你搬出去吧。”

 

Mark知道自己有点愤怒:“凭什么是我搬出去?”

 

 

现在他不仅搬出去了,还要邀请Jackson来他的新家参观,Jackson这回倒是客气的很,说什么也不留下来吃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直到登上那个人见人爱的露台。

 

Mark皱了皱眉眉头,在Jackson来之前,他明明特别打扫了露台,这会却又汪了一泓水。

 

他听楼下的人讲,太久太久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命案,之后就总有怪事发生,之前的房客也反映,无论晴天雨天,露台上总有一处汪着水,还听见过女人半夜唱歌,一边洗澡一边唱歌。

 

眼看着Jackson就要踩进去,Mark忙把人推到了一旁,Jackson顺势倒进摇椅,看那小水洼。

 

正好倒映出一轮明月。

 

Jackson躺在摇椅上,像只猫,他说:哎,你看这水里的月亮在动。

 

Mark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茬:月亮怎么可能动,风把水吹皱了。

 

Jackson说,不是,是月亮在动,水没有动,说着便拉Mark去看。

 

起初没看出来,到了后来,发现真的是月亮在动,Mark揉揉眼睛,抬头看天,才发现今天是阴天,根本没有月亮,他惊骇得往后一仰,惯性使他在摇椅里大幅度摇晃,他被摇得晕头转向,瞪大眼睛去看水洼里的月亮,月亮的波纹浅浅,逐渐变成一张女人的脸,圆圆的眼睛,抿着的嘴唇,像极了Jackson的脸,正对着他蕴藉地笑。

 

再看身边,Jackson已经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下楼,满心的害怕竟全都变成了对Jackson的担心,房间的小灯开着,他发现Jackson正躺在他床上,被子起伏均匀,像是睡着了,才放下一颗心。又想到刚才的怪事,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

 

Mark吓得跌坐在地上,他看到了他自己。

 

 

Mark吓醒了,这次是在床上,原来是做了个梦,伸手摸了摸旁边,还有余温,卫生间的灯开着,里面隐约有水声,知道Jackson在里面。

 

回了回神,他回忆起今天真正发生了什么。他带着Jackson上了露台,那里地面干燥,积水早被他提前处理了,Jackson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说:你独自一人也可以过得很舒服。

 

后来下雨了,他们回到室内,然后心照不宣地拥吻,顺理成章地倒在了床上,他们又在浴室做了一次——

 

Mark看向卫生间方向,看那昏黄的灯,听连绵的水声,Jackson为什么又在洗澡。

 

水声越来越大,忽然响起一阵歌声,女声纤细,千回百转。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他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西天还有些儿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他?

 

Mark头皮发麻,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他听着那歌声,直到水声停止,灯光里出现一个曼妙的人影,门吱呀吱呀地开了,他瞪着双眼,看到一个身影朝他越走越近,是梦中的那张女人的脸,一身曼妙旗袍,眉毛,下巴尖都滴着水,一副刚淋过雨的样子。

 

她开口了,叫了声:宜恩。

 

Mark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那个女人不见了,整个房间开始发生了变化,床消失了,墙漆剥落露出珠光墙纸,地板咯吱咯吱全部变成碎片然后又复原,换了个颜色。衣柜挪了个位置,上面的漆变得新鲜红亮,他转身,看到对面多了个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留着小胡子,头发一致梳到脑后,穿着颜色古朴的西装四件套。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笃,笃,笃的高跟鞋声音从露台梯子那边响起,那个女人下来,摇曳走到他身边,拉了他的手,他被人牵着,恍恍惚惚走上露台,看到这里和楼下一样,也完全变了样,茶几上摆着一瓶开好的红酒,女人倒好酒,递酒的姿势很优雅,手心向上托住杯子,他浑浑噩噩接住酒杯,女人的杯子清脆地碰了上去,一饮而尽:

 

为新生活干杯。

 

Mark喝了这杯酒,像掉进了一个时空漩涡,看到了过去和现在。

 

过去是他和王嘉尔的过去,现在是他和王嘉尔的现在。

 

他的手覆上王嘉尔的侧脸,说着当下也是过去的誓言:

 

往后都是新的,和好的生活。

 

 

 

四:夏天结束了

1948年 上海 七夕

 

到了这会,连能够假装开心的人都没有了。

 

老百姓为通货膨胀发愁,当官的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但这大街上,有两个心情还算不错的人,只因逃离了一场无聊的联欢会。

 

局势不好,物资紧张,缺烟少糖,酒倒还有很多箱,麻将也可以玩几把。王嘉尔和几个太太“搭四方城”没什么钱嬴,意兴阑珊,索性到钢琴边弹奏一曲,自唱自和。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有人来邀请她跳舞,来者不拒,刘站长是少将军衔,比她的丈夫官衔高几级,言语动作都很轻佻,王嘉尔想直接走人,又不想让丈夫在官场难做人,于是假装不小心崴到脚,说实在不好意思,扫了您的兴。

 

此刻夫妻二人拉着手在大街上闲逛,享受片刻悠闲。

 

王嘉尔说,上流社会的老男人,自以为高雅,学几支舞,听爵士乐,和别人太太调调笑,低级的看着蠢,高级点的就是油腻。

 

段宜恩趴在她耳边讲:所以你不喜欢上流,你喜欢下流。

 

让人红了脸。

 

 

电梯轰隆轰隆地上升,段宜恩的手在妻子腰间弹钢琴,电梯停住,那只手猛然扣紧,把人往怀里带了带,王嘉尔心扑通扑通地跳,过了这么多年,还跳的这么快,还没有死。

 

他们陷在柔软的床中,陷入一个甜蜜的漩涡,然后他们变成那个漩涡,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

 

 

第二天,段宜恩接到电话,对方说有最高级别的任务,见面再说。段宜恩出门时王嘉尔还没有起床,问什么时候回来,段宜恩说你再睁眼,我就回来了,睡吧。

 

段宜恩到了办公室,好几个人在等他,好几个人帮忙关门,好几个人在外面守着,段宜恩知道,这若不是最高级别的任务,就是要秘密处决他。

 

 

对方说,你知道吗,你老婆是间谍。

 

段宜恩点头:是啊,我也是,我们一起在日伪做过谍报工作。

 

对方低下头,双手撑在桌子上,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她是双重间谍,我们这边有可靠的情报和证据。”

 

段宜恩说:有意思吗,新年第一天就开这种玩笑。

 

“别再骗自己了,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试探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段宜恩掀翻了椅子:“我不接受你们的指控。”

 

对方厉声说:所以要你亲自去试,如果她没问题,去台湾的飞机还是有你们两个的位置。

 

如果真的是她,你知道我们的纪律。

 

你要亲手枪毙她,否则你们一起死。

 

段宜恩像是快失聪了,听什么都不真切,他想起有几晚半夜醒来,嘉尔都不在身边,有一次他下床去找,发现书房亮着灯。

 

段宜恩问:她是日本人吗?

 

对方说,当然不是,日本人现下还能成什么气候!

 

她是那边的。

 

段宜恩心里松口气,再抬头目光已经变得坚定,说,好,我会试她,你们不要跟着我,她很谨慎。

 

 

段宜恩回家的时候,王嘉尔一副刚刚洗漱过的模样,听到门声就乐了:说话算话啊,刚醒你就真回来了。

 

说话间迎出来给段宜恩脱外套。

 

段宜恩说,你准备和我去台湾吗。

 

王嘉尔抱着段宜恩的衣服迟疑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个是我能决定的吗,我们能不能坐一架飞机,到底有没有我的机票,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段宜恩说,主观的,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王嘉尔说,我想你和我一起留下来。

 

她把衣服挂在门边,然后信步走进卧室,从梳妆台里取出枪,轻轻上膛,枪是段宜恩送到,小巧精致。

 

段宜恩讲,或许我一直都不应该和你说出那句“夏天开始了”,或许我应该相信你就是右撇子,或者最开始,你不应该坐在欢迎会的第一排。

 

王嘉尔说,想开点,或许命就是这样,不管怎样都有这样的结局。她用枪指着段宜恩,说:上露台,陪我再最后跳支舞。

 

段宜恩说,我想办法送你走。

 

王嘉尔摇摇头,看向对窗方向:已经有人在那里准备好了,肯定每个方向都有。

 

王嘉尔枪往段宜恩腰间怼了怼。

 

 

他们跳舞,像往常那样。天忽然落雨,这次没有赶回房间。

 

他们继续跳着,王嘉尔忽然感觉到天气不再闷热,雨是冷雨,她想起那个充满阳光的午后,他们中间隔着一枝玫瑰花,段宜恩对她讲:再不说怕来不及,夏天稍纵即逝。

 

她想,果然是这样。

 

“谢谢你,我度过了很美好的夏天。“

 

“现在夏天结束了。”

 

这是嘉尔的最后一句话,接着她砰地一枪,将子弹射进了自己的太阳穴,大雨没让她的脸上留下一点血污,天晴了,地上出现了一汪小水洼,长长久久地留在那。

段宜恩后来变得少言寡语,到了台湾后,路边算命的看到说,这个人丢了三魂七魄中的某一个。段宜恩没什么表情,但他确实是听到了,没来由觉得有些安心,嘉尔在上海,不是孤单一个。

 

 

 

五:秋天来了 

2019年 8月8号

 

Mark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这次他确认自己是真的醒了。

 

奔到屋顶,看到Jackson躺在地上,旁边一根断了的电线,他摇摇头,不敢相信命运的作弄。

 

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还有鼻息,Mark当场哭出来。

 

Jackson觉得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睁开眼就看到Mark的脸,Mark笑意盈盈:世界第九大奇迹,你醒了

 

那是一根高压电线。

 

Jackson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我是一个女生,我们结婚了,但最后我为了不让你为难,自杀了。

 

Jackson说,这个梦也太扯了吧,我怎么会那么伟大,我都不敢想。

 

但他没有说的是,Mark睡了后他去露台吹风,看到了那个女人,然后下了雨。

 

Mark说,你就是那么好,我遇见你第一天就知道。还记得吗:神祗降临人世,是最打动人的场景。

 

Jackson讲,这次还活着,有些事我想对你讲。

 

你说。

 

这次我提出分手,是因为一件事。

 

那天我远远看见你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我本来想跑过去抱住你,但是稍微靠近一点,我发现一个人的你,和与我在一起时的你是不同的,独自一人的你,很孤独,很沉静,很有力量。

 

那大概是一种,很震撼的感觉,难以形容。

 

我慌慌张张溜回公司,等你接我下班。之后几天都心绪难宁。

 

后来我想,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独立,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那个时候我们再尝试在一起。

 

 

Mark问,那现在呢,是时候了吗?

 

“还要再等等,我还不够坚强呢。”

 

“但是”,Jackson说,经过这个事,准确来说,经过这个梦之后,我好像汲取到一些什么。

 

Mark抚摸着Jackson的侧脸,他讲:汲取到了一些力量,或者说,我们都找回了自己丢失的一部分。

 

Jackson点点头,忽然听见有雨点拍打在窗上的声音,偏头望过去,果然又下雨了。

 

今天是立秋了吧,秋天来了。

 




民国部分灵感来源于玛丽昂·歌迪亚与布拉德·皮特主演的《间谍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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