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神秘的活动号

「宜嘉·何以渡星河」同谋

文艺三十题之“信箱的底层”

写手//red wine与白桃



(1)红球甘蓝


“如果你还是闭口不谈,那我建议换一个律师。”段宜恩放松地靠在会面室的椅子上,面前是那张被划痕和小裂纹充斥着的方桌,暗淡的小房间被大律师明显超过5位数的西服套装衬得明亮,好像不是和穷凶极恶的嫌犯谈话而是工作会议的寻常下午。

 

“不是我做的,”宋麒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浑浊的视线从厚重的刘海里望出来,就像是下水道里濒死的鱼,肮脏又可怜,“我——”

 

“停,我只是你的辩护律师,只对你的量刑负责。”段宜恩捡起手边的资料。

 

宋麒溪,男,25岁,本市大型实业企业家宋海的独生子,被控告连续虐杀5名女性,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是他犯案,但符合刑警们的犯罪侧写,在一处证物上也检测到了他的半个指纹。

 

第二部分是他的心理检测报告,他有很强烈的反社会倾向同时又过于聪明。在看待女性问题上没有明确的表态,但他并没有相关的童年阴影。

 

况且作为城市里有名的富二代,宋麒溪性格格外乖张,自恋到恨不得雇佣狗仔队跟拍,就算是晚上也应该有人关注着他。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无法完全确定他就有办案时间。

 

但段宜恩一句都没有多说,悠闲地把那一沓纸丢到桌子上,靠着椅背等待。

 

宋麒溪没受过这样的冷待,反而慌了神,想继续解释“我可是几乎每晚都开party的,哪有时间去尾随那些女的,我朋友...”

 

“我只听实话。”段宜恩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对方的争辩,本来越说越快的激烈被打断,宋麒溪脸上都是挫败的灰白。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段律师这个样子,”跟来学习的实习律师站在监视窗旁看着室内和一起来的谢晴请教,“原来段律师处理刑事案件严肃又有气势。”

 

“你刚进律所还不清楚,在转为金融案专项律师之前,段律师是全国都有名的刑事辩护律师。”谢晴只是盯着段宜恩的侧脸,这样的段宜恩她已经好久不见了:

 

用着冷静又简洁的语言在法庭上解决案件,一下子就击中自己少女心,从此下定决心一定进入他的律所的段宜恩,已经是几年没见了。

 

“还是谢律师了解段律师。”律所的人都知道,撑起刑事案件“半边天”的谢晴律师暗恋他们的boss段律师。不算暗恋,大方的谢律师根本就没有掩饰过,可段律师总是礼貌的拒绝,搞得律所内部都不能大方八卦。

 

听到小实习生的恭维,谢晴抿起嘴唇,脸更冷了——了解?可笑的是她一点也不了解段宜恩。

 

她不懂三年前风头正盛的段宜恩为什么放弃刑事案件,从头接触经济案,而且曾经还有些悲喜的段宜恩变得愈发客气疏离,好像一切都经不起他太多兴趣。

 

更不懂为什么拿到这个case的时候,段宜恩看了又看就自己接了下来。谢晴有一肚子的疑问,一早上跟到了这里,只得到一句“Miss 谢,这次案子我来负责”。

 

也不是没求过答案,曾经约段宜恩律所的另一位合伙人江律师一起喝酒,打探着段宜恩的理由——

  

“谢大小姐啊,还是只关注段律师,”江磊是这样说的,“可有些事情不是执着就有结果。”

 

“可我只想更明白。”

 

“就像你会奔向段宜恩一样,他也有自己的奋不顾身与义无反顾,”江磊看着酒杯里被他转出漩涡的酒,“因为他心里有个比他还倔脾气的小孩。”

 

“是谁?”谢晴有些急切,又觉得不妥,“是他的什么人?”

 

比爱人更爱,是他的脾脏(身体最脆弱)也是他的牙齿,”江磊一饮而尽“原话就是如此。”

 


所以,谁是他的比爱人更爱?谢晴从没见过这个人出现在段宜恩周围,就像被段宜恩精心收好的琉璃器皿,得到了细心的爱又只会持宠而骄。

 

 

“所以宋先生还在这里浪费时间,那我们可以不用谈了。”段宜恩直望进宋麒溪的眼睛里,目光坦率却犀利,好像能洞察所有秘密。

 

“你...我...刚刚说的真的,都是,事实。”宋麒溪的重音有种压迫感,就像是大水浸没了屋顶。

 

“事实大可不必强调,”段宜恩抬腿准备离开,“而且,负责的法官大概率是西区的王嘉尔,我劝你顺着宋海先生的意思,抓住我这根最后的稻草。”

 

“...”宋麒溪听到那个名字猛地抬头,在段宜恩快要出门的时候,“我以为段律师比我还怕见到这个人。”

 

段宜恩像是没听见,推门转身之后才轻轻说了句,“怎么会,我求之不得呢。”

 

可惜没有人听到他的求之不得。

 


“我需要这案子的全部调查报告。”来人很是熟悉警局的路,抬腿踏进重案组。

 

“王大法官(等级名)对这件案子格外上心,”重案组组长林强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拿着一沓档案袋靠在桌前,“比我们组的小警察来的都早,我看警局真应该给大法官再发一笔工资了。”

 

“旧识罢了,他的父亲很不简单,需要早做准备。”王嘉尔抱起桌子上的资料。

 

“宋海花了高价请段宜恩律师辩护,”像是不经意提起,却又给王嘉尔一记重拳,“我想对你可能是很大的困扰。”

 

“段宜恩不一定会接,况且他接了,是林警官麻烦更大一点。”王嘉尔又接过他手里的档案袋 。

 

“他接不接你我心知肚明。”林强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也在烦恼,办公室里随处都是泡开的方便面桶,为了找到更多线索,他们组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休假了。

 



2多穗柯棕

 

这次的案子是近十年都不见的大案子——从这一年的寒冰消融的三月,清洁员在城南的脏乱差的老城区捡到被火烧过的衣物,进而发现第一具女尸开始,到上月五一节假日出现在商场混乱的促销后场的第五具尸体。 

 

已不是单纯的案件与杀人凶手,而是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魔还隐藏在暗处,像匹肮脏的豺狗,压着神经吞噬血肉。


 

早在第一次发现尸体,王嘉尔就开始关注这个案子,在大学里他除了法律还辅修了心理,有时候第六感准的惊人,看到报导以及现场图片便觉“似是故人来”。

 

现在看到嫌疑人是宋麒溪,他更是怔到手指发麻,不知道是猜的准了的喜悦还是无可奈何的担忧。手机上收到一则信息——

  

“请求约谈。”未知联系人发来的,可这个号码他再熟悉不过,尾号7311,段宜恩花了钱买来的号码,只存了他一个联系人的。

  

“知法犯法。”王嘉尔看他发信息就知道段宜恩一定是接了这个案子,明明经济案收益高又安全些,恼的王嘉尔不自觉皱紧眉头,他很少这样外露情绪了,因为失控就会被抓住把柄

 

“十分钟后到,想吃王先生亲手泡的面。”对方显然知道他没有拒绝,估计早在地下车场守着,幸好他买在高级公寓的顶层,有单独上来的电梯,否则被旁人知道他们一个法官一个辩方律师在审判前私下见面,怕是会对庭审造成不好的后果。

 

 

“就知道你拿到这个案子会翘班回家分析,”段宜恩提着三四个大袋子的食物,填充着王嘉尔的冰箱,“刚好我也想金屋藏娇。”

 

“金屋是我的。”王嘉尔没好气的顶着说,却放下手里的笔帮忙整理。

 

“恩,娇娇连屋子都准备好给我,那更要好好藏了。”他们已经有一两月没见,王嘉尔更是又瘦了一圈,幸好脸蛋天然,还是好看的紧,没有一般人瘦了之后的寒酸感。


 

“宋麒溪怎么说?”

 

“没有说一句实话,但他明确说不是他做的,”段宜恩打开一袋薯片陪王嘉尔做到沙发上,“我得不到警方全部的资料,但就证据方面,确实不易定罪。”

 

“我也看了,很无力,按照宋海的名望以及疑罪从无的处理方法,恐怕是无罪释放。”王嘉尔又拿起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分析案件还有没有突破口。

 

段宜恩拾起一片小的喂进王嘉尔嘴里,“三年前就不该留下的,那时候...”

 

“段宜恩!”王嘉尔含着薯片也模模糊糊的打断,顾不得教养,只因太生气了。

 

“好了,只是想想,我知道错了,”段宜恩明明还沉着脸,转头说话就笑开了,“你还是在意...”

 

“我没有,”王嘉尔打断他,“你还说这些就离开吧。”

 

“还是这么别扭,”段宜恩抽出纸擦了擦指尖,“估计宋海这两天会来见你,防备一点。”

 

“他老实多了,况且这件事也值得入虎穴了。”王嘉尔没抬头一边理着线索一边回应。

 

“从来不听话。”帮忙一起整理,就好像回到那些年在课堂上一起解物理的力学大题。

 

 

段宜恩与王嘉尔两人从高中便是同班同学。

 

那时他们的关系比现在要好很多,性子也很不一样。王嘉尔的长辈几乎是一水儿的法官律师,整个家族都四平八稳的走向法律,王嘉尔本人也是正直的乖,眼睛里全是被好好保护的懵懂。

 

段宜恩家生意做得很大,那个年代做生意的看的也多,他性子里也有那股邪劲儿。正符合很多女孩心中的坏坏的又帅气的富二代男神形象。

 

段宜恩小时候洁癖的厉害,觉得人们都脏的很,只有王嘉尔又香又白他很喜欢。使坏一般的只跟在王嘉尔身边,就像是小学时想要引起喜欢的女孩注意的小男孩。

 

可其实一直很孤独的王嘉尔最要不得一个“缠”字,他对别人总是容易心软,对段宜恩更是。经历很多事之后才知道,他的独和傲刻在骨子里,只会让段宜恩一个人亲近罢了。

 

男人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生物,两人关系好以后,王嘉尔便把段宜恩归到自己的保护圈,每天都管着他,恨不得叼着他的后颈圈在自己怀里,像一只任劳任怨的猫妈妈。

 

段宜恩一向不听管教,幸而在品性成型期相伴的是王嘉尔,不是旁的心怀鬼胎的人,日后也引着段宜恩去了政法大学,成为了有名的律师。

 

有一次段宜恩实在被管的烦了,撑着臂将王嘉尔拉到自己面前,“你是我老婆么,成天傍着我”。王嘉尔被他问的愣住,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

 

段宜恩觉得自己不够坏。他早就陷入这个狡猾却不自知的小家伙的牢笼中。

 

从早上就拿捏着自己一天情绪的,放在身上都不够还要放在心里的王嘉尔,段宜恩在察觉时为时已晚。



但现在他们处理的案件要比物理题难多了,他们在迷雾里与恶对抗着,就像是打开了一本诡谲的谜语书,除了著作者谁也不知道答案。

 

他们都是现代科学教育出来的,最讲求的是追因求解,有合理性与方法论,一环扣一环、一步推一步是最好的状态。

 

可现在问题太多了,线索却太少了,就像是一团搅在一起的乱麻。好似一团黑雾,诸多明晰却又虚假的证据同时掺杂,在王嘉尔不断拆解的过程中又将他包围其中。

 

 

“宋麒溪曾经订婚过,”王嘉尔拿起一张小报,“但信息被压下来了”

  

“怕是娱乐版炒作吧,按他的性格订婚会出三天头版头条,”段宜恩也看了看,“怎么关注人家婚恋新闻,净想着这种事么。”

  

“你...”王嘉尔将思路写在纸上,果然这个人不论17岁还是27岁都孟浪的很。

 

“我只对你这么坏,”段宜恩将那张纸拉过来,看了又看丢进碎纸机里,“也只对你好。”

 

“没有一点好心,”王嘉尔推着段宜恩,“你不如把案子给别人。”

 

“想都别想,王嘉尔。”段宜恩听着脸色阴沉下去,怎么又想甩开自己。

 

那你知道我会为难么!”王嘉尔只觉得他讲不通,这么大了还只会欺负他。

 

那你知道我也会怕么?”段宜恩气不过转身离开,要是在大学就好了。曾经那么乖,可以抱在怀里一起盘逻辑的王嘉尔,现在就会防着自己。

 



(3)芸香苷

 

“段律师,”第二天探视时间刚到宋麒溪就端坐在桌前,段宜恩说的没错,要是他想无罪释放还是需要经验更丰富且能分散王嘉尔注意力的律师。况且根据保密条例(即使嫌犯把杀人凶器或其他直接证据,即使告诉他的律师,也要为其保密)他是不能做证的,像段宜恩这样的实力把他拉到同一阵营,比让他做敌人好多了。

 

“后天便是第一次庭审,看来宋先生还是识时务。”段宜恩见他要换种囫囵的方式,便也顺着他说下去。

 

“那是当然,虽然三年前我们之间有了些摩擦,但现在您是我的辩护律师,我也只能相信你一个人了。”

 

“哼,”段宜恩心想,这宋麒溪还真是会往别人心上丢刀子、脸上啐唾沫,半真半假的无趣极了,“我问你三个疑点,是你翻案的关键。”

 

“问吧,没做过的事我绝对不认,就是你问30件我也是答得出的。”

 


“老师,有客来访。”王嘉尔刚开完例会便被带的学生拦住。

 

王嘉尔本就心情不佳,他刚被家叔留下指点——

  

“嘉尔不该过于执念宋家的案子,几年前不就已经在他们身上吃尽苦头。家中谁人不疼惜你疼的要命,现在又要让爷爷奶奶伤心么?”

  

“就算他不姓宋,也还有江家、李家、谢家,那五个女孩就这样白白送命么?”

  

“你以为有他护着你就万事无忧?他家明明是你最该提防的。”

  

“他和段家没有太大干系。”

  

“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次宋海转着圈子领了段家的面子请段宜恩做辩护律师,他不还是受了。”他刚升为首席大法官(等级名)行事更加谨慎妥当,对于寄予厚望的侄子还是最为关照。很多事情看破不说破,他只能先保护羽翼再另做打算。

  

看着王嘉尔发小脾气转身就走,无奈地笑了——要是他年轻,怕是比王嘉尔还冲,一腔热血地觉得自己可以“普渡众生”,也难怪他的父亲也就是王嘉尔的爷爷,总被他气的用手边的小天平抽他。 

 

可自己近30岁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勇了,王嘉尔从小就招人疼,要是以后他真的为了追求真相惹上大麻烦,他们家人顶多付一半责任,另一半都要段家那小子抗。  

 

 

“原来是宋先生。”王嘉尔来到会客室,宋海就坐在一侧的扶手椅上,好像等了有一段时间。

  

“长大了很多。”宋海摆出了长辈的姿态

  

“有话就直说吧,忍着不打你很累。”王嘉尔连坐都不坐,站在门口说

  

“麒溪的案子疑点太多,现阶段是不足以定罪的,只是劝告你不要太执着,免得两败俱伤。” 

 

“你也认为他有罪,只是证据不足。”

  

“我不这样认为,你会信么?”宋海将茶杯放下,“你还是这么幼稚,或是比原来还会装傻,很多事情都不是对与错、也没那么多真相,更多的是不同阵营里的博弈罢了。你很聪明也很坚强,但一点都不懂得法则,曾经发生的事情,你不后悔了么,你敢说你的执着没错么?”

  

不,我很愚蠢。但我知道违法必究、杀人偿命,知道什么摆在心里正量自身,什么悬在头上警醒世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后悔了,但我不服输。” 

 

“你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更多的人,段宜恩...”

  

“段宜恩,段家,”王嘉尔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斗不过段家,所以想从我这里下手。可惜宋先生的野心太大,易被反噬。”

  

“我年过半百,早就过了斗来斗去的年纪。只是你再拖累段宜恩,段家人还能轻易地放过你,放过你家么?”宋海笑得更加和气

  

“段宜恩现在对我感趣,我们之间不需要别人管,宋先生还是想一想——有一个嫌疑犯儿子以后遇了难,怕是没有别人家敢与你家联姻。” 

 

“溪儿的婚恋——”宋海抿了嘴唇,看向王嘉尔的眼睛,“也不需要和利益挂钩。” 

 

“不对。我想这种‘以色待人’的法子,宋先生更拿手。”王嘉尔说完就知道宋海已是暴怒的边缘,“体贴”地帮他打开门,看着宋海自己推开另一扇门离开。 

 

“啪嚓——”王嘉尔将宋海用过的杯子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吵来准备送客的学生,“王老师?”被蹲在地上的王嘉尔吓得尾音都是抖。

  

“出去。”王嘉尔将脸埋进手臂里,那人连忙将门关起来。

  

“我没错,没错——还没输,我还没输,”痛苦压着的难过宣泄掉,又笑了起来,“段宜恩你说这次我们谁输谁赢呢?”



“第一个案子那时,你为什么会去城南那片居民区?” 

 

“别人让我去的,一朋友在那边开了个酒吧,请哥几个去捧个场。你不知道,我去那边会长疹子,要不是他请我可不去。”

  

“嗯,合理。第五名的证物上为什么会出现你的指纹?” 

 

“哦——那个人是个//鸡嘛,指不定是在哪里缠上我,不小心碰上的,这种女的多了我真的一个也记不住。”

  

“最后,你是还想着王嘉尔么?”

  

先是震惊的讪笑,摸了摸鼻子“这个,之前做错了事,我现在是想也不敢想。其实我这人就是贪点颜色,一看到王法官那种美人伤心就跟着难过,但也只对女的有兴趣,段律师可以放心。还是洛洛乖一点——”突然止住又看着段宜恩。 

 

“放心,我对宋先生的私生活没兴趣。况且有一次记性就该懂事一点。”



第一次开庭几乎来了全市所有的媒体人,这件案子以及嫌犯身份都是大新闻。 

 

王嘉尔看着段宜恩坐在辩护席上,身旁是谢晴和陈承——这宋海真是大手笔,把市里最强的刑事辩护律师都请来了,陈承更是从“李昌钰医学研究院”出来的痕迹鉴识专家。

  

控方律师是王嘉尔的堂兄,也是警局聘用的法律顾问。这次庭审可谓是“老熟人”间的会面了。




(4)日落黄 

  

虽然已经看过多篇报道,听着控方的开场陈述还是觉得阴冷难耐,尤其是着重强调的宋麒溪不稳定的心理状态,以及他同别人在酒桌上多次对女性的贬低与予杀予伐的言论,更让人觉得这是位变态杀人魔。

  

辩方的开场陈述是谢晴做的,在段宜恩和陈承面前,她的功夫还不到家。

  

接着是刑警林强出示录像与指纹证据。控方律师开始对他问询,

 

“林强警官,请问你是此次连环杀人案的侦察组负责人么”

  

“是的,在今年3月5号发现第一具女尸开始,因死状惨烈,局长便安排我为组长成立特别调查小组,一直追踪负责这个杀人案。”

  

“是如何发现疑点锁定嫌疑人的?”

  

“宋麒溪先生的活动范围与五起案子的犯罪范围圈基本吻合,其次在第二、三起案子的现场他都出现过,第四案的女性是宋先生的床伴——之一,最直接的第五案的女性随身的手包上有宋麒溪的指纹。”林强回答完向全场示意。

  

段宜恩作为辩方律师也开始问询:“第五案的证物上是否只有宋麒溪先生的指纹?” 

 

“不,但是宋麒溪的压得很重,应该是在行凶时大力拉住——”

  

“反对,”段宜恩打断他的有误导性的推理,“这里有一段酒吧里的视频监控。”

  

画面是第五次的女性还活着,穿着性感又轻薄的衣服与宋麒溪拉扯,宋麒溪在推她离开的时候手指按到她的手包上。播放完现场一片哗然,这是本案最有力的证据,现在看来却毫无道理,若是一个证据存疑,那警方的判案方向便会被质疑。

  

王嘉尔只是和段宜恩对视——这就是段宜恩的方式,在最要命的地方种进怀疑的种子,无论是舆论还是法官陪审们都不喜欢灌输信息,人们总是相信自己选择相信的事物,但有了怀疑就心生罅隙。

  

那就是时候休庭了。

  

王嘉尔在休庭时恰好撞到宋麒溪他们,本来应该顺着指引到专门的房间,宋麒溪还是张扬的性子非要从外面走。 

 

“王法官,你说段律师这么厉害,是不是今天就能带我出去?”装出询问状。 

 

“两次庭审是必要的,宋先生是痴心妄想了。”王嘉尔将视线转到段宜恩身上。 

 

段宜恩会意,“这是法院大厅不要闹了。” 

 

“明明是宋先生带你们撑场子和我闹吧。”

  

“证据实在太少,结局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还不放下成见让我们大家都很难办,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法官么?”段宜恩鲜少大声讲话,比他在法庭上还激昂。

  

“那我需要你教我怎么审判么?段宜恩,你好狠的心。”说罢竟伸手去拉段宜恩律师袍的衣领。两个人一见面就好像这么多年过也没过,还是像高中时那样一言不合拳脚相向。 

 

所以在拳头敲碎检查仪容的镜子前大家都没去阻止,毕竟也没人想到成年人能打成这样子。

  

被拉开后各自离开,谢晴却跟着王嘉尔走了一段,直到没有旁人才出声,“请停一下,王先生。”

  

“嗯?”王嘉尔知道这个女孩,好像是段宜恩的小迷妹。

  

“你和...段律师喜欢的人是你么?”谢晴顿了一下,“刚刚他把你按到地上想揍你时,我看到...我看到他亲了你。” 

 

听到这里王嘉尔眼神突然犀利,不知道她是何意,要怪就是段宜恩本来是生气的,凑近时非要亲他。 

 

“你放心,只有我的角度看得到...我想和你公平竞争。”谢晴早就想知道段宜恩喜欢谁,即使是九天仙女她也要争上一争,“你们两人立场并不相同,不只是这一次,从前和往后会有很多次,早点放手不是更轻松么?” 

 

王嘉尔看着她又大方又利落的样子,腹诽:这个小姑娘怎么比当事人还懂的样子,公平竞争就上呗,说的我好像多不堪一击。

  

“我十多年前就认识段宜恩,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他们连回忆都想不到一起去,一个想的是10年前,一个想的是三年前。

  

三年前他们因一个环境污染案的契机查到宋海的化工厂在生产一种新型、色彩更鲜艳的食品着色剂,依托天然着色剂红球甘蓝色素,合成方法类比于碱性橙。可是在合成过程中无法控制其旋转体副产物生成,产生了具有偶氮结构的消旋异构体,具有致癌性,对人体的肝肾器官都有明显的毒性作用。

  

宋海为早日收回成本就将这些“毒剂”加到日落黄等已有的无毒着色剂中一起售卖,勉强可以过检,可危险也种了下去。

  

林强他接到报案时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叫来了他的小舅子王嘉尔一起查。刑警大人费了多时才追到王嘉尔的表姐,娶回家后当传家宝贝一样供着,让王家小辈时常揶揄。 

 

谁知道他们查到一半就被宋家埋在警局的眼线抓住,良好市民与好好刑警第一次在市区里上演飙车戏码,最后被逼到小巷子里。

  

“姐夫,拿着这个,给段宜恩打电话,”把林强往另一条路上推,“我把那些人引开。最前面那个,段宜恩——”声音飘在风里。

 

  

段宜恩接到电话就知道出了事了,最近王嘉尔经常瞒着他看文件,他和江磊一起办的事务所正在扩大业务范围,经常抽不开身。

  

先是叫了两车家里养的打手,在车上打给他哥,“一会儿我去废个人,在城西那边的烂尾楼。”

  

正陪着段父吃茶的段宜安“...是王家那小子么?”这两人关系好,两家的家长都知道,不过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玩闹罢了,只有他们年龄小才会情情爱爱的搅不清,有意思极了又脆弱得很。 

 

“是,他不知道被谁缠上了。”段宜恩手指颤了一下,他讨厌奔向王嘉尔的感觉,应该把他关在家里,谁也看不到,谁也摸不着。

  

“你知道他具体在哪里?”段宜安感觉这样的弟弟太陌生了,自从他读书时结识王嘉尔,就被那个小孩训得服服的,很少显示血性,以致于很多人都忘了,他也是段家人。 

 

“我往他耳朵里粘了定位装置,跑不掉的。”段宜恩将手机上不动了的红点位置发送给段宜安。

  

“亏你还是学法的,艹。”段宜安和段父请示后也准备离开。

  

 

宋麒溪是偷偷跟来的,没想到今晚能有这么大收获。他看着家里的打手将那个男孩翻倒在地不由分说地踢打,再打下去就要没命了,就上前阻止。没想到那张被血污和凌乱黑发衬托的侧脸更加出尘,虚弱又傲气,攥紧的手指更是修长又漂亮。 

 

“这是谁?”宋麒溪将王嘉尔半身抱起来,凑近了看更漂亮。

  

“小少爷,是个不识好歹的小警察,追着老爷不放。老爷让我们教训一下,他马上就到。”

  

“小警察不该长这么好看,以后有的是人想脏了他。我去跟我爸要下来,看着怪可怜的。” 

 

 

“你tm说要谁?”段宜恩走到这里就听到这一句,气的想摘了那个人的舌头。身后的人冲出去打作一团,段宜恩径直走去把王嘉尔揣进怀里。“你刚刚说,要谁?” 

 

伸手把宋麒溪的头惯到地上,“他也是你敢想的?”见那人不说话,抬手又是一下,“你连他的影子都不配摸。”

  

王嘉尔被声音吵得清醒了一点,紧了紧手指捏住面前的手臂——“段宜恩。”声音很浅,就像是久病初愈,又像转瞬即逝。

  

段宜恩怕极了,他怕像7年前一样,留下遗憾。 

 

 

三年前的七年前,两人还在上高中。段宜恩经常会在自己的学校信箱里收到仰慕者的信,可他每天都去看一次,王嘉尔都没给自己写过一封。

  

虽然自己也没给他写,可段宜恩可是一有机会就表达,抱着说“我超级超级喜欢你”,这王嘉尔含蓄的多,肯定会给他写信才对啊。

 

可惜暗示了许久都没收到,知道最后高中毕业,段宜恩帮王嘉尔收走所有物品的时候,发现王嘉尔的信箱底部有一封没送出去的信,信封上写着——段宜恩。 

 

直接给王嘉尔拨去电话,“如果我没发现,你的情书就没有目的地了。高中结束,徒留遗憾么?”

  

“...你偷看我东西,知不知道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规定…”

  

“物归原主的事,嘉嘉怎么背上法条成天想着给我判刑?”段宜恩展开信看着,“ '以后可能难有挑灯提笔,只为记录当下多么心动的勇气’,你可以直接说的。”

  

“啊——快停下。”而对王嘉尔来讲,当面读情书无异于公开处刑,“别念了,别念了。”

  

“写的这么柔,我要打印10份贴在家里。”

  

“不要,哥哥,不可以。”只有求饶的时候,王嘉尔才会乖乖喊哥哥,目的性十足。 

 

“你再叫一声。” 

 

“嗯?” 

 

“我要录下来每天都听。”

  

段宜恩为了以此提醒自己,特意买了用王嘉尔的信箱号码做尾号的手机号码,只存他一人。就像7311,只属于他们彼此。

  

 

现在抱着受伤的王嘉尔,段宜恩觉得自己快疯掉了。将王嘉尔整个人囚到怀里,侵占他每一寸呼吸,更想整个吞到肚子里,留在身体里。唯有这样一点不漏给外人的才是自己的。

  

从前或往后他也没有过,可是当下,他还是疯一次最好。将王嘉尔碎发拢到耳后,呢喃“宝贝儿看看我,别叫我发疯了”。

  

 

宋海来的时候正遇上段宜安,知道遇上了麻烦,拎起宋麒溪想走,被段宜恩拦下“动了别人的心肝宝贝,是要还的。” 

 

“宜恩,你先带他去张医生那里,”段宜安知道宋海不同于别人,轻易不能结仇,只得先劝下来。

 

谁知段父早就等在门口,“出了事还不要依靠家里。”这个小儿子向来娇宠,也没想让他掺和家里的事情,可是这次为了别人顶撞了可能的合作伙伴,也不值得,“这就是你的心上人?我也不是不讲理,只是任你胡闹久了该管管了。要么不救他,要么忘了他,你选吧。” 

 

“我做不到,哪一个都做不到,”段宜恩侧托着王嘉尔沾上血污的小脸,“您只知道我杀不得他,因为他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却不知我离不开他、放不下他、忘不掉他。”


段宜恩看着他的伤,以及乖得盖着额头的刘海,心肠慢慢柔软下来,“你叫我忘了他,无异叫我杀了他,无异叫我杀了我。” 

 

最后他们各退一步,段宜恩离开刑事法案,段家不再管他和王嘉尔的事情。

  

只有王嘉尔在听说他转到经济案时,给他发了信息,“拉长战线,你还是放不下的”

  

是啊,他们都曾一夜成长。



 

(5)若丹明B

  

第一次开庭的结果对宋家十分有利,宋麒溪更是喜上眉梢,就差在看管所里设宴摆席。

  

段宜恩给宋麒溪倒了杯水,还好心地帮他放了块维C泡腾片,药片拖着气泡的尾巴沉到杯底,像是清爽的橘子气泡水。

  

“比起橙色,我更喜欢红色的饮料,”宋麒溪捧在手里看,“红色才漂亮,我打小就喜欢,朝阳还有落日,艳丽又糜烂的颜色。” 

 

“我有个朋友也喜欢,经常去北边登山看日出,”感觉到了气氛的轻松,跟来学习的实习生搭腔,“他可能也是喜欢红色。” 

 

“不,最好的地点还是沙滩公园的墨湖前面,外面连着海,日落日出都很美。”

 

 “维生素泡腾片没有红色。”段宜恩对宋麒溪的要求表示为难。 

 

“哈哈,段律师太有趣了,不过是色素罢了,大家心里是橙色就做成橙色,要是我真的喜欢,做成红色也没所谓。” 

 

“所以说看到的听到的,以为真实的就是准确的么?”实习生曾问过他的老师,作为律师的追求是什么,老师却说,什么都追求不来,看你能守住什么。是真实还是真相,都太难分辨。

  

“真实本来就是客观与主观的结合。”段宜恩起身告别,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下一场由陈承和谢晴来辩护是一样的。 

 

第二次开庭果然如他所料,在陈承对现场提出几个疑点后,警方与目击证人的证据都失去真实性,宋麒溪被当庭释放。 

 

 

宋海早就联系好了媒体,正在回答记者们关于庭审的问题,并表明宋麒溪虽然纨绔但绝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可惜,当事人脸上的笑还没露完,便再次被警察铐了起来。一时间现场都安静了。

  

“宋麒溪先生,您被指控于2年前谋杀张洛洛,并将尸骨埋在城郊的沙滩公园,证据确凿,予以逮捕。”

  

“张——张洛洛”这个名字曾是宋家大忌,现在被提起简直给宋麒溪当头一棒,意识到什么似的,回头看到段宜恩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他。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第一次庭审前,王嘉尔和段宜恩窝在沙发上分析,王嘉尔递给了他那张纸——

 

1. 可能拥有的未婚妻

2. 消失了的戒指

3. 有两位体内测到了高量毒剂,法医检测为偶氮化合物

4. 三月的第一案便已熟练又干净,没有相似的案子说明有先例发生。

5. 段宜恩这次买的薯片不好吃

  

懂了王嘉尔的意思,两人便合力想探出宋麒溪的秘密,毕竟他们两人再努力,现在的证据也不足以定罪。把纸条撕掉后,也是计划的开始的标志。

  

段宜恩顺势帮助宋麒溪逃脱案子,打消他的疑心。王嘉尔旁敲侧击地又关注起三年前的化工厂的资料,牵引宋海的注意力。两人又当着他们大打出手,让宋家以及其余的人都认为两人意见不合无法沟通。最后等到宋麒溪说出他心中舒适的地址,就可以请林强出搜捕令。

  

谢晴先是看出端倪,而后注意到两人默契一笑全都懂了,这本就是他们两人的同谋。心照不宣,明撕暗秀,她不是来晚了,是根本无法插入到那两人的世界里。爱情最需要的,便是无比信任与忠诚,他们不信别人愿意信彼此。

  

失去了宋麒溪的帮助,宋海的公司股份不稳定,一个月后被段宜恩以税务审查为由告上法庭,三年前骇人听闻又不得而终的食品安全案也终于真相大白。

  

段宜恩那天走出法庭,看到王嘉尔在道路的拐角处等他,就像三年前,段宜恩扬言要做掉宋海父子时,王嘉尔那般冷静地指了指他的胸口,说,“不要把我教的,懂得公平正义的段宜恩丢掉。”

 

现在他终于可以回答了,“没有丢掉,我把整个段宜恩,连同一颗真心都还给你。”

  

终于,他们一起赢了。



王嘉尔想了想还是给被判死刑的宋麒溪一封信。

  

信件被无数封对宋麒溪谩骂指责的信压在信箱的最底层,朴素又干净的信封、纸张——

  

你确实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同样足够变态,在你因为嫉妒和暴怒掐死张洛洛时,就已经脱离人的管控、道德或是法律对你都不值一提。

 

曾经我也多次后悔,若是三年前没有拦着段宜恩,那些女孩就可能不会死掉。可惜人看不到未来,时间也不能重来。

 

但是形式正义与程序正义同等重要,我们是法律的维护者并不是法律的缔造者。夺人性命是恶、予以私刑也是恶,案子也并不一定都是常人所知的罪有应得。这个世上确实有很多罪人逃之夭夭,却也总有一些人在坚守着内心的原则与底线,为了正义踱踱前行。

  

抽丝剥茧、欲擒故纵,终是沉冤得洗、尘埃落定。所谓正义,不过是我这样的人与你那样的人长久对抗,永不苟同。

 

 

天地清浊,人间喜恶,有邪恶丛生也有阳光挥洒,幸心有星辰,总是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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